第 18 节 折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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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走过去，为了宽慰宽慰受伤的小狼崽，颇为主动地抱住了他的腰，下巴抵在他胸膛，抬头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不止。」

    我把铁链解开，慢条斯理地开了门，淡然地瞥他一眼，「不回来怎知，昔日高高在上的中书令大人竟沦

    将领失踪，两国都群龙无首，一边安抚军内一边派人找寻。

    我瞥他一眼，两月未见，总觉得他瘦了些，面孔越发凌厉，唯一双锋利的眼在我面前如耷拉卖乖的傻狗。

    「无妨。」

    我腹诽，狂妄么？都怪那个狼崽子传染的。

    于是他在北羿下令，不许昭国文章摆卖，任何的影射内涵话本子都被他烧了。

    初平一直没有消息，我不觉担心起来，连着几日都看着地形图发呆。

    「好不容易得了几日清闲陪女将军，女将军一个眼神都不舍得给我？」

    但狂归狂，我从不轻敌。

    霍将军初到北边的战场，熟悉程度不比我，自然受阻。

    后来世人再讲起这一段，都少不了激动。

    「战场不是叙旧的好地方，不如等我取胜后，再与将军摆酒一壶，不醉不归？」

    「沈翎。」

    此次暗中回京，为了掩人耳目，我只带了少平。

    萧柏轻哼一声，「有这功夫，女将军不如想想怎么对付那群见识短浅的文人，骂你的文章都卖到北羿来了。」

    北羿也曾是两国的缓冲带，战略位置极其重要。

    我的确懒得在意，「本就乱臣贼子，随他们去，就算能在史书上把我骂死，见了我本人不一样灰溜溜跑？」

    我哭笑不得，「瞎吃什么醋？」

    「只是，」萧柏把玩着我的一缕长发，顿了片刻，继而松开，「龙椅上那位，那样对我的女将军，他该死。」

    他先是一怔，转而哈哈大笑，同样拔了剑，道，「沈翎，大不至狂妄于此。一年不见，让我试试你长进了多少？」

    他耷拉了脸，可怜兮兮地卖乖，然我不为所动，「不行。」

    「非也，」他摇头，「只是觉得奇怪，我们也才一年未见而已，怎么……」

    「女将军心胸宽广，倒苦了我，看着就生气。」

    「好了，女将军哄你睡。」

    「女将军……」

    一种桀骜不驯，肆意生长的自由。

    初平去找他之前，为我笼络了在京城的人手，以防万一。

    他率先打的是厉国，而我是他的盾，防止昭国的援兵过去。

    他没吭声，我便自顾自继续道，「你打厉国这么如鱼得水，昭国这边归我负责，总不能拖你后腿。」

    「这算不算说明，我天生就是当乱臣贼子的命？」

    萧柏还在打仗，他这次出兵轻轻松松收了厉国边境七座城池，由我增派兵力去守。

    「而现在，」霍将军停顿了，也一笑置之，「你比以前要好很多。」

    「萧柏。」

    他故作委屈，卖乖的本事渐长，有时候我看他甚至像个深闺怨狗（妇）。

    萧柏也是。

    我放下茶盏，说出了近日考虑许久的一个想法。

    他将将入城，战袍都没脱，只卸了甲，但明显是路上换过的，衣襟上除了风雪的清冷味，还有一股淡淡的皂香。

    因为我的人在，他过的不算太差，衣衫干净整齐。

    他顿了顿，似乎是在斟酌说辞，我却笑了，「霍将军别来无恙。」

    「只要昭国不覆，你的罪名就落不到实处。女将军，其实没必要非要一统天下，与昭国并立，并无不妥。」

    萧柏得了几日闲，因为厉国的老东西想议和，他当然不肯，不过愿意以此借口歇几日。

    「哦，又是担心你那个老相好。」

    「你做的打算，我都支持。」

    可我一旦造反，曾经跟我最密切的许则深就会收到牵连，我命初平去将他带回来，已经过了两月。

    昭国调来了原本驻守南蛮的军队，为首的霍将军与我熟识，我们曾在军营切磋过。

    「我只是变回了我本来的样子。」

    狼烟四起，千军万马相会，兵刃相击之声不绝于耳，却让我的心更加平静。

    韦州平原之上，狂风呼啸，干燥的空气夹杂沙土扑面而来，却只让人感觉到一种自由。

    他说，「从前见你，你总给我一种无根无基的赌徒感，就好像我们是为了升官发财，你是来体验生活似的。」

    「初平一直没回来，我担心。」

    我收了地形图，一时哑然失笑，朝里走去。

    「看你表现。」

    我对上他的眼，内里灼热，似有暗火。

    因为谁也没料想到，两国将军会同时揭竿而起，划北羿为领地，独立于昭、厉两国。

    我仍是笑着的，但冲锋的号令已经响起，我拔了刀，漫不经心的样子。

    我给他推一边去，义正言辞道，「征战辛苦，你要不想过劳死，现在就滚回去睡觉。」

    就算打下昭国，我也是史书里被骂死的角色，就算有内情，也无法原谅。

    我哂笑一声，摆了摆手，「霍将军真会说笑。」

    如今我与许则深失去了联系，暂时不知京城状况如何，也不知他是否安好。

    我穿着极其醒目的大红骑装，长发散乱，妆面简单而艳丽，眉间一点花轴成了点睛之笔，就连铠甲都是金色的，没有哪处不嚣张。

    「北羿这会儿有你在，况且我还留了人处理平常事务，底下安稳一般不会出事。我都已经安排好了，最快明日就出发。」

    「还以为你不打算再回来了呢。」

    京城里是另一番天地，繁华如常。

    我与萧柏共同坐拥这块风水宝地，他打的是除昏君，立新朝的旗子，亲自请文人写文书大肆宣传。

    我将皇帝的阴谋公布天下，并拔剑斩了来使，多年征战，北羿军早已与我一条心，不愿反的，我送他们走，愿意的，便跟我入主北羿。

    仲冬时节，萧柏终于回来了。

    此时他坐在马上，面容复杂地看着我，我不予置否，率先问好道，「霍将军。」

    我再也不用遮掩我的女身。

    「那什么时候行？」

    打得太猛，都是肉体凡胎，吃不消，他也不着急。

    他轻咳一声，回抱住我，说道，「我不想你为了我背负上乱臣贼子的百世

    昭国撤兵，我没有趁胜追击，平原重归寂静。

    后背忽的传来一阵寒气，腰间被人拥住，我打了个哆嗦，无奈道，「萧柏，你就不能暖和暖和再来抱我。」

    不过翻了个遍，谁也没有找到，还因为凶险不敢太深入。

    骂名。」

    厉国的士兵积怨已久，远比我们昭国要猛，长久暴戾的治国之策早已让厉国国君失了民心，国内还有不少追随者。

    况且北羿集合了两国精锐，军力很强，就算统一不了，也能与其并肩。

    我敛眸，嗅着他身上淡淡皂香，听他说完。

    这场战役的最后，是我赢了。

    他坏笑，手不安分，「现在想来，女将军那会儿说夜夜笙歌算给我的好处，真是所言不假……啧，做什么？」

    来北羿前，我就想过自己的后路，造反。

    「事实啊。」

    …

    铁栅栏被锁以沉重的链子，牢门之内，许则深不再穿他标志性的白衣，而是一身黑衣坐在草塌，闭目养神。

    萧柏轻叹，无奈地看着我，「不过我其实也猜到了，对此，我想改变一下先前的打算。」

    「果然是我这伙食好，女将军被我养圆润了许多。」

    但昭国不比厉国，百姓不喜战乱，重文轻武的政策下文人的口诛笔伐远远比打仗厉害，而我在他们笔下已经不成样子。

    「行，」他应答，耷拉着脸瞥向一边，语气酸涩，「女将军要做的，都是通知我，哪有考虑的余地？」

    他们改头换面，以新的身份潜入朝廷，天牢自然也少不了，于是我探监得颇为顺利。

    最后是我自己回去的。

    「你说。」

    如我所料，许则深被冠以有谋逆之嫌，夺去官职，软禁天牢，听候发落。

    帝王震惊，下令围攻北羿，到北羿的地势优越是事实，若非当初城主自缢，远能强大到与两国抗衡。

    这让萧柏的进攻更加顺利，甚至有些城池都不需要动兵，自己就开了城门愿意归顺了。

    忽的就想通了，为什么我会心甘情愿随他颠覆昭国，颠覆江山，颠覆过去。

    彼时我还俯在案前，专注地看地形图，思索该如何布置人手，才能稳固他打下的城池。

    「女将军有这多余的关心，不如多给我一些。许则深出身低微，能混到中书令这种位置，多少都有几分真本事，不可能就这么被拿捏。」

    因为他愿意为我做同样的事。

    他轻笑，下巴十分眷恋地在我颈窝处蹭了蹭，「等不及了，叫人把炭火烧旺些，暖和点。」

    「我想悄悄回一趟京城，去救许则深，顺便打探打探情况。」

    一路都长途无阻，唯京城城门前检查很严，兴许这便是消息迟迟出不来的原因，一直到了黎明，我才得以溜了进去。

    萧柏冷不丁探手进去，我一颤，佯怒道，「胡说什么。」

    十八

    傻狗整条狗都恹下去了，愤愤不平地掀开帘子，汪一声乖乖爬上了床榻。

    萧柏是救民之水火的新帝，而我是实打实的乱臣贼子，我的路会比他难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