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节 折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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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长宁关就是北羿平原，在长宁关给予天然的屏障的情况下，距离厉国百里之处的边境又有一浩荡江河，名唤泽水。

    「北羿离京太远，舟车劳顿不便，你我都别受路途之苦了。」

    我背对着他，看不见他的神情，也没去猜测，只是沉默着，等他妥协，如同我妥协似的放下正对他的剑一样。

    他唤道，「沈燃玉。」

    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许府即刻备好了防卫，生怕府外的喧嚣进来。

    「是我没福分，但沈翎，我们十年恩情今夜不断，」他唇角的笑不曾落下，眸子清明点点星火，泛着水光，「你不欠我，这次，算我欠你，自愿一生偿还。」

    这无疑惹了皇帝发怒，一气之下便下旨开战，由我，前骠骑大将军沈翎带兵讨伐。

    君无戏言，这圣旨午时刚下，我就被少平领着回了将军府，而许则深从出事起便一直被皇帝留在宫里，无暇顾及我。

    我不清楚他对待战俘与百姓的态度，但厉国国君一直以残暴著称，手下人都胆战心惊，敢怒不敢言。

    却由于长宁关即是屏障又是阻挡，易守难攻，不敢轻易出关，而昭国大军退守韦州驻扎，两军隔着韦州平原遥遥对峙。

    「记住，一定要把事情闹大，最好在侍寝的时候动手。做完就跑，别留下把柄。」

    就连僻静的城南也不能幸免，许则深披着外袍起身，下榻出去查看，还不忘回头叮嘱我。

    我正对局势思索着入神，只当是少平端了粥进来，太忙，晚膳一直拖到了现在。

    之上，雕了一只孔雀，翎羽精致美丽，那是他曾为我准备的嫁妆之一，也是最珍贵的一样。

    「许则深。」

    但浩浩荡荡的人群尽头，刺客早已不见踪影。

    我勾唇一笑，安心沉入了梦乡，一出好戏，马上就要

    然往日随叫随到的宫廷侍从今夜不知怎么的不仅姗姗来迟，一众人去追刺客，路上鸡飞狗跳，引起了更大的骚乱。

    长宁关的山头就屹立在远方，越过那，便是我最熟悉的地方。

    城中老

    「不用……」

    民众迷茫，便四处搜查，身为战胜国的昭国在合约签署不过半年便被公然行刺，甚至大摇大摆于天子脚下闹事，满腔热血都被燃起。

    很快，便到了出征前夜。

    「好，」我沉住气，咽下满腔怅然，袖下拳头终于松开，「许则深，十年恩情今夜不断，下回你来北羿，我陪你一醉方休。」

    被软禁太久，事情也堆积了太多，我不得不挑着重要的先处理，但也忙得不行。

    萧柏，我们很快就能再见了。

    寂静的夜里忽的响起门阀开动的声音，我背对着门，身上只着一件寝衣，领口随翻看羽书的动作微微敞开，露出一片肌肤。

    今夜实在是太安静了，就连我在许府时常常逗弄的白猫儿都出溜了，往常它流连的屋檐空空荡荡，让呼吸都那么清晰。

    他眼睫微颤，「我知道。」

    流浪久了的猫儿在风雨中遇见一点点温暖，都会把它当成家啊，我敢说我没有一点点心动，一点点依恋吗？

    昨夜皇帝寝宫遭人行刺，留下了厉国特有的暗器，那刺客身手矫健，一路上格外招摇，甚至还闯入妃子寝处，吓得整个后宫心有余悸。

    可盖过它们，淹没它们的，是深不见底的被掌控，被屈服的恐惧。

    「许则深，我能向你坦白我的过去，可我不能让你掌控我，利用我肮脏的经历拿捏我，这样来看，你跟那些欺辱我的男人，就没什么区别了。所以你明白了吗？从你迈出了那一步开始，我们就玩完了。」

    半响，许则深直起身子来，缓缓靠近，珍重而认真地抱了抱我。

    那是少平的暗号，预示着一切顺利。

    屋里默然许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有任何反应一样，即使他在我这里总是感情浓重得过分。

    「此行山长水远，京城有我，你要如何，我都陪你放手一搏。」

    许则深自嘲般地笑了笑，将指腹间那片月季花瓣放到唇上，厮磨着，好像它并非花瓣，而是美人朱唇。

    更何况对方是萧柏，说不上来的，我觉得有些呼吸不畅。

    更何况此时放虎归山已成定局，只有我才能力挽狂澜。

    「沈翎！」

    十四

    几乎是用吼的，我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决绝的话一但开了头，就要有始有终，不然下次开口，就难了。

    见状，我偏过头，垂眸看向案上的羽书。

    身后的脚步声异常地停了一瞬，我立马警惕地转身，拔剑不过半秒，下一刻刀刃便横在了来者的肩上。

    其实有时候也该感谢感谢许则深有恃无恐的自信，真觉得只要我在他府上，我就什么都做不了。

    「许大人深夜来访，不知所来为何？」

    「知道便好，」我深吸一口气，但语气并未因此缓和，「那你也应该知道，你该走了。」

    「抓住他！快！」家家壮丁都抄起锄头砍刀出来，往大街上冲，方向却都差不多。

    言下之意，别再见了。

    …

    开场。

    但对方神色平静，像是意料之中似的，只是不咸不淡地看着我，直到我妥协似的将剑从他颈侧移开。

    「我不愿意回忆曾经，许则深，是，你是对我有恩，我会报恩，但我不会以身相许，我不是话本里的闺房小姐！」

    我看着窗台上含苞欲放的栀子，一时笑了。

    「以前没见你府里月季有这么多，是近日喜欢了？我前些日子刚得了些珍品，明日差人给你送来。」

    许则深苦笑，后退了两三步，「哐当」一声，是重物相撞的声音，我转头，看见他解下腰间白玉，安稳放在桌上。

    羽书自北羿飞来，带来了最新战况，北羿虽地处昭厉两国边境，但地形却奇特，近昭的一边地势险峻，设有一长宁关。

    烛火摇曳，一滴蜡流下，我仰

    「甚好，」我笑，「回将军府的暗阁，里面有我曾缴获的厉国暗器，你拿上，今夜进宫吓吓那皇帝。」

    「沈翎。」

    「在。」

，「以前安排在宫里的人还在吧？」

    「放那吧。」我头也不回。

    我侧身对着他，灯火模糊了面容，他看不清我的表情。

    皇城外，熟睡的京城老百姓家家亮起了灯火，不知谁嚎了一句。

    「燃玉，」许则深薄唇轻启，念出了这个当初他亲自为我取得字，尾音缱绻，「几日不见罢了，怎么还刀剑相向？」

    现下刚好仲秋时节，厉国正是抢占了这一先机，才在昭国毫不设防的情况下打了个措手不及，侵占北羿。

    「我的曾经一片狼藉，女扮男装被迫充军，一朝败露人人欺辱，你怎知我就不痛恨这样的过去？可我没办法，我想要活下去，顶着残破的身子跟你结盟，坦白，挥霍到如今的位置。你敢说当初若不是我对你有利，你会助我？」

    「做什么？」

    「我对你不设防，让少平自由出入，并不是有恃无恐，是我想要你心甘情愿。」

    「抓刺客——」

    起头，眼前一片模糊。

    「许则深，你对我的恩，我感激不尽。但我沈翎只能还到这里了。」

    我终是没什么耐心听他唠家常，打断了他，一针见血道，「没有明日了，我黎明就启程。」

    他没即刻回答，反而抬手捻下了我桌上白月季的一瓣，轻轻在手里揉捏，说着与此无关的话。

    接下来几日，我都没有见过许则深，自顾自忙着军备清点。

    「……好。」

    「……这就要赶我走了。」

    少平应声，退下了。

    「是厉国的刺客——厉国老贼！」

    夜凉如水，已经过了宵禁的京城寂静无声，但很快，这样的平静就被打破。

    「传太医——快—」

    皇城里，天子的寝殿中传出一声尖叫，接着是一片慌乱的嘈杂，太监尖着嗓子吼。

    想到这，我扣着剑柄的手便紧了。

    我翻了个身，显然懒得回答，背对着他闭目养神。

    十三

    许则深开口，衣袖下的手紧攥成拳，克制不住地抖。

    主院里渐渐安静，而我吊着的一颗心，也在窗外传来的几声猫叫中放下了。

    「诚然是我暗算你在先，可这样有什么不好？你嫁与我，安生过日子，毕竟我从来不比萧柏差！每一次，每一次你深陷泥泞，都是我拉住你，扶持你。我以为这样就能让你忆起我们的曾经，能让你留我一线生机……」

    「你好好休息，我去看看。」

    他猛地打断我，用近乎恳求的眼神，「这不用你管，是我图个心安，况且，我不愿跟你断。」

    泽水虽不甚宽广，但水流湍急，险象丛生，唯有秋冬之时的枯水期流速趋缓，露出满是鹅卵石的河漫滩才得以渡河。

    那里原本百姓安居乐业，商业开放，我的治理之下平安富余，世外桃源的地方，如今却遭了战火。

    少平虽是个愣头青，但能在我手底下做事，怎么会是等闲之辈？

    快马加鞭到达韦州后，我几乎是片刻喘息未停便上了城楼。

    但没人看见刺客的长相，他似乎只是为了示威，甚至还在百官上朝之处挂了一幅字，咒昭国日浅。

    只可惜罢了，他不懂。不懂我的暗示，不懂我的退让，才走到如今这步田地。

    「可许则深，从你决定跟皇帝暗示我的女身开始，你就应该知道，我这辈子都不会跟你心甘情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