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节 和光同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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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难得愣神，被他带着擦去他眼角的雾，指尖只有一点点湿润，少到仿佛是错觉。

    陆瑾侧身，他比我高出很多，此时的角度逆光，堪堪隐下他的神色，我看不清。

    明明是盛夏，抓着我的那只手却是冷的，「你忘了。」

    大夏天着什么凉？

    妹自当为皇兄分忧解难。」

    宫人愈靠愈近，他的声音愈压愈低:「什么时候能疼疼我啊？」

    宫墙另一面传来脚步声，几个宫人抬着车辇出现。

    「殿下好狠的心。」楚尘微微侧头，眼皮恹恹地垂下，「分明刚见面不久。」

    陆瑾一把拉住他，面色和善地扶他坐到旁边凳子上:「当心身体。」

    弓弦发出嗡鸣，昭示刚刚使了多大的气力，用它的人却浑不在意，转头看我，认真道:「我能教你。」

    「胡言乱语！」皇帝扔了手中的笔，连连冷笑。

    笔刷重重一顿，晕染浓墨一点。

    有钱人总能想出一些奇妙的娱乐项目，为他们纸醉金迷的人生里添点彩头。

    包括去骑射场捡箭。

    楚尘不咳嗽了，直直仰视我不悦的神色。

    脸色惨白，唇色此刻却殷红如血的少年死死倚在我肩头，眼底弥漫水雾，「今日是我母妃的忌日。」

    不同于剧情中男主的耐心筹谋，现在的他过于心急，已经开始受皇帝忌惮。

    话题引到陆瑾同我的婚事上，他不动声色地敲打:「陆瑾不懂风情，你不一样。」

    我正要开口却被楚尘挡住，他直直站起身，将我和陆瑾阻隔了个严严实实，而后摘下自己的外袍披到我身上，自顾说:「殿下若是着凉怎么办可好？我实在担心才寻来这里，却不想惊扰到两位。」

    箭头被打磨得不那么锋利，不够要命但够划破皮肉。

    陆瑾神色一紧，将我挡到身后。

    而后，两箭相抵，交叉掉落到地上。

    那把长弓的弦绷紧，却是纹丝不动。

    一场一万块，多划算的买卖。

    我顷刻便懂了他的意思，抬手撩了撩珠串，望向这位年轻的将军:「不懂风情的陆将军，本宫近来无聊得很，可否陪本宫走走？」

    尾音缠绵，散入风里。

    陆瑾远远站在练武场上，收起方才凛冽的仗势，温和地点头:「六殿下今日怎地有空过来？」

    他轻车熟路取下箭的尖头，将柄端向我展示:「长公主对射箭感兴趣？」

    征战沙场的将军说不才，耳朵边的红意又开始冒头，他安静地瞧着我，活像等待审判的犯人。

    他耳边的红开始蔓延到脖子根，没有说话，只伸手接过那尖头。

    我敛眸轻笑:「臣

    话音落下，御书房房门闭合，我侧眸看到的最后一眼里皇帝重新铺了一张宣纸提笔。

    仿佛是一位操劳过度的老父亲感慨孩子的调皮。

    我看到陆瑾手握了一把弓，微微抿唇的模样温润如玉，「在下不才，可以一教。」

    楚尘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最后可有可无地「嗯」了声，倒也没选择在这么多人

    原是注意到我刚刚几秒钟的视线停留。

    我微笑着扯下肩上的那只手，做搀扶病号的姿势，示意他们过来。

    良久，苍白的脸上表情淡漠下去。

    正中靶心，而后那支被拔除箭尖的柄端掉落下来。

    同时陆瑾手指一转，骤然射出手中的箭。

    我扯唇:「你这么打扰是不是不太好？」

    「愿意站起来了？」我扣住他的指尖反转，然后松开，在他不明所以的眼神里将他送到宫人手里。

    他大抵是没料到这样的发展，薄红的唇微张，合着伤残之躯的微弱呼吸缓缓站直。

    因着上次落水楚尘对她有救命之恩，皇帝便格外应允了她在一众宫人陪同之下去探望。

    我注视着他的手，而后抬头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好啊，你教本宫。」

    太阳细碎的光打在修长指尖，势如破竹。

    当他抬手拉弓对准箭靶时，神色便凌厉起来，不复先前腼腆。

    那是拉弓上弦的声音。

    抱着外袍的指尖蜷缩，眼睫开始颤抖，「我也会射箭，我也可以教殿下。」

    发丝断了几根，我回头对上楚尘黑黢黢的眼。

    因病显得青白的手想拉住我，又怯怯地只碰了碰指尖。

    身后是皇帝含笑的声音，十分善解人意，他同对方说:「如今战事平定，无需急于一时汇报。」

    凌厉的风擦过发丝，箭矢破空而出，直指场上的人。

    精致的眉眼微蹙，似是苦于没有帕子，随即撕下衣摆的一块布料将其裹好，收入怀中。

    彼时我在皇帝书房帮着磨墨，亲眼瞧着这位天子听到风声后脸都绿了。

    仿若我是洪水猛兽。

    他手上仍握着那把弓，缓缓走向我，而后自然蹲下，把断了的发丝拾起。

    只那只手被扯下来还不老实，借着宽大袖袍的遮掩勾我的指尖，没有拽住，就那么一下又一下撩拨。

    陆瑾微怔，不知因着前句抑或后句，耳朵尖瞬间漫上熟透的红，「这是在下的荣幸。」

    尖头被放在边上，我漫不经心地比划了下，在陆瑾朝我走过来时递了过去:「装上。」

    他眼睛就一直盯着我的手，似是探查有无受伤:「这很危险。」

    我听到楚尘又开始咳了，一声比一声沉闷。

    讶异于他的观察敏锐，我接过那箭柄，缓缓摩挲，掩唇笑了:「是有些兴趣。」

    弓箭被放回原处，他踱步下来，视线从那被收起的发丝处移开，最后看向我:「长公主受惊了。」

    也有不少人暗地感叹两人郎才女貌，得上天庇佑垂怜。

    「是啊，当心身体。」我扯掉那件外袍扔它主人怀里，「腿脚不利索就少到处跑。」

    宽大的手无意触碰到我的，更是猛地收回。

    刚出了御书房便遇上等候在外的陆瑾。

    我抓着他走出练武场，刚出门他便像软了骨头似的攀住我的肩:「好疼。」

    愉悦与悲伤交织，扭曲却不违和。

    他眨了眨眼，水雾更浓，却终究没凝结成滴掉落下来。

    没穿书之前，我还是个穷光蛋，什么兼职都干。

    而楚尘伸出的手僵在那儿，然后缓缓垂下，他就那么凝望着我，又或者凝望距我一线之隔的陆瑾。

    「长公主要试试吗？」

    到最后连站立都像在勉力支撑，将倒不倒地要倚靠到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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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冷眼看他作惯常可怜的模样:「本宫在想，你是不是误会了？」

    后退一步是陆瑾，我同他并肩站一起，在楚尘通红的眼眶前轻声说:「陆将军是本宫的未婚夫婿，我们在培养感情。」

    比如对着活人射箭。

    陆瑾无疑是个出色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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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哪知楚尘正巧醒了。

    箭矢脱手，却不是对我。

    随即视线落在我身上:「还是你最得朕心。」

    那张就此毁去的宣纸被挥到地上，而后轻飘飘地落在我的脚边，我若无其事地捡起来:「皇兄息怒，这宫中传言怎可全然听信。」

    「抱歉，手滑了。」

    只听得他关切询问:「需要在下帮忙吗？」

    太医院一众来来回回地出入诊断，纷纷道喜六皇子化险为夷。

    盛夏剧烈的光照射在排排武器之上，光洁明亮，清晰倒映出陆瑾清俊的脸。

    紧靠着的身子颤了颤，他无师自通地咬唇，故意在我耳边呵气:「更疼了。」

    原是为自己准备的，如今倒便宜了他。

    我简直要被他的贴心感动到，弯眸展开手心以示清白，再次重复:「现在可以装了吗？陆将军？」

    他今日穿了件白色衣裳，此刻伤口崩裂，洇出大片鲜红的血。

    多矛盾。

    我闲适地站边上看他再次拉弓调试，片刻却听到身后多出的响动。

    他实在太会演戏了，以至于我竟然分不清此时他真正的情绪。

到一旁的墙壁，真真亲密至极的模样。

    我突然把他那只手拉到明面上，然后十指相扣。

    他的伤没好，说一句便咳一声，脸色惨白到让人怀疑下一秒就会晕厥过去。

    楚尘手中的弓霎时被扔下，他站在原地直勾勾盯着我一步步靠近，无声也无息，却像在说: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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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盏茶经由我手递送，他喝了些才像是缓过气来，神色逐渐舒展:「小六不听话。」

    「六殿下还是赶紧回去休养吧。」

    陆瑾没料到我这么说，耳廓的红就没下去过。

    而这个人还在低低地笑:「你忘了，但我可以提醒你。」

    我面无表情地掐他伤口:「现在呢？」

    其实没什么地方可去，最后我们走到练武场，这是宫中培养禁卫军的地方。

    距练武场遥远的距离，重重穿过靶心。

    我沉沉望着他:「陆将军，本宫送他回去。」

    又来了，打量货物般地审视。

    于是宫中盛传六皇子重伤不醒，在沈清芙进宫探望之际方才醒来。

    偏执又笨拙。

    我摇头:「本宫欠你这一次，下次还上。」

    外袍被遗忘在凳子上，他起身拿起那把弓，对准我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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