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节 长亭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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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祈顿了一下，垂下眼眸，「太后说你，你为了周公子，生出了许多风波，我觉得你是喜欢他的，若是如此，我就权当报恩了。」

    他似乎如释重负，看着我点点头，「夫人还记得。」

    我这话一说出来我就后悔了。

    这样好看的脸上晕染着淡淡的红，湖水似的眼眸里泛着惊恐，我看着他这样子，我心里那强硬的气势竟然一下子疲软了。

    我想不通，我今天只是来逼他说出答案来的，我明明是气势逼人，我明明是恐吓威逼他的，究竟是为什么就发展到现在这种情形了啊。

    本是直接扔了就行，但周昀梁说着要把所有的吃食拿给贺祈把关，许是丫鬟们大意了一下，竟把这盒都长着小绿毛的糕点也送到了贺祈眼前。

    贺祈点点头，淡淡地笑着。

    要知道人若是有件事就在嘴边，但死活说不出来，这是一件多么难受的事情。

    我突然很难过，因为我娘就是在两年前的冬天去世的。

    从我上次和周昀梁进宫，到这次她让贺祈助我生子，太后她老人家什么时候能做些正经事啊。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突然也难过了起来，我想安慰安慰他，但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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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今天，我一定要知道答案。

    说罢他又看看贺祈，「贺太医，不麻烦吧？」

    他笑着说:「贺太医妙手回春，我早就大好了。」

    偌大的屋子里，许久没有人说话，我们两个人都红着脸不敢看彼此。

    他本来这会子脸已经不红了，不知道为什么等我转过了身，对上了他的眼睛，他又开始微微地脸红。

    少年的眼睛亮亮的，像是阳光照耀下的湖水。

    所以我就补充道:「太医院里最好的太医！」

    这一瞬间，我突然想起了全部，惊讶地问他:「你就是那个少年？」

    我努力地重铸我的气势，对他说:「你别管什么妥不妥的，你告诉我，我们是不是见过？那朵秋海棠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件事是翻不了篇儿了么啊啊啊！

    我这刚把门打开，一个身影从门外扑了进来，跌了一个踉跄。

    他避开了我的眼神，解释道:「太后吩咐我，来这儿帮你调理身体，是为了帮你，早生贵子。」

    我摸摸口袋，发现没带多少银子，便从头上取下了阿姐昨日新给我买的金簪子，那簪子上描着一朵秋海棠，我挤过人群递给了他。

    「夫人，这，这不妥。」

    我想了想，说:「你不是郎中吗，那你就做这世上最好的郎中吧。」

    我真的觉得我见过贺祈，可每次我问他，他都借着一些由头给搪塞了过去。

    程玉在我病的时候送来的糕点，剩了一食盒在小厨房的角落里，过去这么久了没人发现，如今都已经生了绿毛。

    他抬起头，眼睛亮亮的，答道:「我，我会一点点医术。」

    他看着我说道:「夫人你，这，这真的不妥……」

    因为贺祈他，脸红了。

    但是他的笑，却让我蓦地想起了苦杏仁的味道。

    我凑上去看，看着这一食盒绿毛，我干笑着把食盒拿走，连声说

    又过了许久，他应是平静了下来，对我说:「夫人，我没有别的意思，也没想着来打扰你和……和周公子的生活。我这次来，只是为了报恩。」

    我想他肯定把他的师父当成爹来看的，所以才拿着卖身契来为师父寻得一笔安葬费。

    他被我震得连连后退，直到退到了墙角，实在退无可退。

    他顿了顿，「许是这个，成了心病。」

    他进了屋，我给屋里的丫鬟使了个眼色，满屋子的人都纷纷退了出去。

    「因为我怕，怕你忘了。」

    我甚至觉得我也要脸红了。

    我让侍女去把贺祈叫了来，说是我突然胸口不舒服，贺祈果然很着急，匆匆忙忙地就来了。

    贺祈打开这食盒，愣了一下，问我:「夫人还有这爱好？」

    我感觉我有点上不来气儿了。」

    阿娘因病去世的时候，我听周围的人都在说太医院太医院，我好像知道那是一个很厉害的地方，去那里的都是很厉害的郎中。

    我只觉得这整件事开始越描越黑，全然不知该从何解释，登时只感觉脑子发昏，连呼吸都不畅了起来。我走到门前，打算开门透透气。

    还是没有

    完了，我的形象在他那儿，是彻底毁了。

    我看着他那双清亮的眼眸，突然和我记忆中那个拿着自己的卖身契，被围在人群中的少年重合了起来。

    我仔细回忆了一下我刚才都干了些什么，这竟真的很像是我在调戏他，再加上之前传着的风言风语，贺祈会不会以为我是个女流氓啊。

    我想着这也太尴尬了，总得说点什么吧，就背对着他解释道:「那个，我平常不是这样的。」

    他头几日说是病入膏肓，而且还是贺祈一来找我把脉他就犯病，这会子倒好了，他恨不得把贺祈塞我屋里不出来。

    什么叫我平常不是这样的，搞得像是我见了他色心突起似的。

    但别说，就周昀梁的细致劲儿，还真的寻出了问题。

    贺祈比我高半个脑袋，我仰着头怒视他，他把已经靠在墙上的脑袋又往后缩了缩。

    我实在是受不了了。

    八年前的冬天，我和丫鬟偷跑出去玩，看着前面街头乌泱泱围着一群人，我挤进去看，发现一个约莫着十几岁的少年摆着自己的卖身契，想要安葬自己已经去世的师父。

    贺祈听了我的话，看了我良久，叹了口气，终是小心翼翼地问我:「夫人还记得，八年前的那个冬天，你在街头给了一个少年一支金簪，让他安葬已经死去的师父吗？」

    人群里熙熙攘攘的，将弱小的少年围在中间。

    我正在脑子里想着安慰的话语，贺祈突然开了口，我这才发现他的脸越来越红。

    他问:「那我要怎么报答恩人呢？」

    他道:「我把了脉，我觉得周公子并非夫人说的那么不行。」

    我朝他走去，气势强盛，一步步地逼近他。

    我从未如此狼狈过。

    我愣在那儿。

    甚至近到我再往前一点点我就亲……

    周昀梁看看我，无辜道:「我这不是着急嘛。」

    我现在觉得我就是个流氓。

    又是一阵沉默，我已经在地上找缝了。

    我转过身，有些疑惑:「报恩？」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像是突然想清楚了什么似的，对我说:「常言道，心病还需心药医。私以为，夫人也该转变一下想法，莫要给周公子太多压力为好。」

    人群里有人问:「你会什么啊。」

    我疑惑地问:「周昀梁能有什么心病？」

    然后他看着贺祈，郑重地说:「贺太医，从今日起，你我就是兄弟了。」

    人说话，这种沉默的氛围时间久了真的会压得人喘不上来气儿。

    我突然脑子嗡地一下，心跳的特别快，猛地往后退一步，转过身，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我问他:「你不是病了吗？」

问他周昀梁到底是什么病，贺祈看着我叹了口气说:「我猜是心病。」

    他垂下眼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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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着他走到了贺祈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贺太医此番前来，责任重大，我可不能因为我的病而耽搁大事。」

    我恍然回过神儿，看着我将一个比我高大的男子逼到了墙角，像是要调戏他一般仰着头靠近他的脸，我离他是那样的近，近到我都能看到他眼眸里我的小小影子。

    良久过后，我不知道他什么神情，只听他在我身后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平常也不是这样的。」

    我把门关好，转身看他。

    我说:「贺太医你还是出去吧，

    好生奇怪。

    我疑惑地问:「那你怎么不早说呢？我明明问了你很多遍了。」

    我是看他生的俊俏，我是有色心，可我有色心没色胆啊。

    我没等他开口，说:「我不要你的卖身契。」

    周昀梁和贺祈突然莫名其妙地成了兄弟，整个人竟也变得神采奕奕了起来。

    贺祈写完了药方，将毛笔放下，抬起头看看周昀梁，微笑道:「不麻烦，都是我应该做的。」

    我崩溃地朝他摆摆手，他问我怎么了。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对他说:「你好歹让人家贺太医歇一歇吧，怎么把完脉还要问药方，问完药方还要问膳食，问完膳食你连我几时睡觉你都要问？」

    嗯，很好，更尬了。

    可是今天我能感觉出他慌了，因为他整个人僵硬得不行，直直地立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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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突然觉得我像个流氓。

    贺祈说起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尽是落寞。

    我为了周昀梁生出了许多风波，还我喜欢他？

    我一时语塞。

    谁家会特意买个郎中回去呢？更何况这少年年纪这么小，又有谁敢让他看病呢？

    贺祈结结巴巴地说。

    自从贺祈进府以来，他一直都是温温和和的样子，待人谦逊有礼。

    「周昀梁？」我看着他，「你偷听我说话？」

    他适才险些摔倒，现下调整了一下衣袍，抓抓脑袋对我说:「也不算是偷听，我就路过。」

    他抬头看我，眼眸清澈得像是含了一汪清泉。

    我终究是没找着地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