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节 东宫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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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养心殿出来后，我远远看见谢长曜就撑着伞站在阶前等我。

    起因是几位皇子一同去大皇子府中做客，年幼顽皮的六皇子闯入大皇子的书房，发现了暗格里藏着的巫蛊娃娃。

    「太子？谢长昀他早就被废了，如今哪来的太子？」苏婉不屑道，很快又像想起了什么，「莫不是你竟要扶持谢长曜？」

    「害你到如此地步的，不是我，是谢长昭。」我平静道，「怎么，不信他会害你？」

    皇上接连没了两个最看重的皇子，一时心神大伤，一连罢朝数日，听说竟是病了。

    而女子们则津津乐道于谢长曜待我的一片深情。

    苏婉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悲怆笑出声来，「救我？害我到如此地步的，不就是你么？你会救我？」

    若是看不见，便是装傻罢了。

    「姜窈，你今日搅动风云，定然得意的很。只是谢长曜看起来对你痴心一片，可你焉知他不是狼子野心？」苏婉终是不甘地问出这句话。

    「有何不可？」

    我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谢长曜轻轻揽住因激动而颤抖的我。

    眼前人忽地喜形于色，「当真？」

    见苏婉的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我知道她的内心必定动摇了，「所以，整件事中，谢长昭一直有退路，而你没有。你当真宁愿为这么一个人断送相府的前程，让全族人背负谋逆的罪名么？」

    「陛下龙体欠安，还需好好休养着。朝中事务繁多，不妨交给太子分担。臣女告退。」

    「我是来救你的。」

    「大胆！你怎么敢这样同朕说话——」

    「臣女的大胆可不及陛下万一。」我厉声道，「雁门关一战，陛下为了打压凉州王，竟放任北境骚乱，害得十万将士命断雁门关，是我阿兄拼死才杀出一条血路，才保住了凉州。凉州儿女一片热血保家卫国，却被您当做玩弄权术的棋子，却还不得不感谢皇恩浩荡。真是可笑，纵然您抬举姜家，姜家也不会再对您交付真心了。」

    谢长曜正式受封那日，我前往东宫拜贺。东宫在短暂的沉寂后，迎来了他的新主人，再次变得热闹起来。谢长曜在前来拜贺的王公大臣中周旋，他的风采愈发难以收敛了。

    十）

    皇上生病，原本是该后宫嫔妃轮流侍疾，我见贤妃忙于照顾六皇子，便从她那里讨了差事，自请前去侍疾。

    若是能分化他们的关系，瓦解谢长昭和左相的同盟，谢长昭就独木难支了。

    见谢

    「雪中送炭的那日。」他垂下眼，「可你灿若天上星，那时你又满眼只有二哥一个人，于你，他皎若心头月。我不过凡间一点尘，如何堪配。若非二哥出事，这些话，我会一辈子烂在肚子里。」

    （十一）

    「你放肆！」他瞪着眼睛唬人，「真是朕素日里太纵着你了，你才敢这么和朕说话。」

    「是你。」他语气似是不虞，「你把朕的儿子，一个个都算计干净了。如今又来算计朕了？」

    于是，赶在回京的前夜，我私下去见了苏婉。

    我到的时候，养心殿里满是浓重的药味，于是便开窗散了散，然后从宫女手里接过了汤药碗。而那九五之尊正孤零零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出神。

    他伸手拭去我面颊上半干的泪，小心翼翼问道。

    我之前也说过，宫中人人都有两幅面孔。对谢长曜而言，装作对我一片痴心，才是最安全的。

    我将他扶坐起来，他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怀疑，我却坦荡如常，把汤药碗递给他，注视着他艰难地吞咽苦涩的药汁。他似乎也为在我面前展露了狼狈的一面而感到恼怒。

    可皇城之中，哪有痴情人？

    为了彻底扳倒三皇子，扶持谢长曜上位，我决定从苏婉这里寻找突破口。

    挣扎许久，苏婉才下定决心，「若我把谢长昭结党营私的证据给你，你是否能保证给苏家一条生路？我爹多年来伴君如伴虎，为了大梁鞠躬尽瘁，如今只求能告老还乡。」

    在三皇子被秘密处置之后，大皇子在府中行厌胜之术诅咒君父的事情败露。

    几日不见，她心力憔悴了许多。

    见到我来，苏婉反应很冷淡。

    「臣女姜窈，给陛下请安。贤妃娘娘要照顾六皇子走不开，便由臣女代为侍奉。」

    他早不是只想被君父多看一眼的可怜儿子，也不是任人欺凌的软弱皇子了。他的野心，被我激发了出来，正在急速膨胀、飞快生长。

    「那你……」

    「若非陛下疑心甚重，满心猜忌、玩弄权术，又岂能被臣女这般心机深重的女子设计？」

    「若真像你说的，现下我已经身在绝路了，你又能如何救我？」

    （九）

    我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陛下怎会不知抬举我，将会把我推向风口浪尖，让我遭人暗算？三皇子撺掇苏婉在我的马匹上做手脚，害我险些葬身虎口，陛下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来若我真的出事，陛下也是乐见其成的。」

    就这样，谢长曜捡漏做上了太子。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难为她还坚持着世家女的仪态。

    我笑道，「可我早就知道了。」

    没过多久，群臣上疏，敦促皇上早日选出新的储君。

    可三位年长的皇子接连失势，哪还有人可选？

能常常往来的，这样或许就已经很好。可现在……」

    「那又如何？」

    （八）

    「阿窈，怎么哭了？」

    很多事情，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我有些怅然，「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另一个人怎么会全然看不见呢？」

    在天下人眼中，如今权力和真心都握在我手中，我是妥妥的人生赢家。

    何况，他同我本就是一样的人——

    世上男子都说，四殿下从一个默默无闻的皇子走到如今，靠的是俘获我的心。说这话时，他们装作不屑，心里却羡慕得要死。

    他中意我，有他的图谋；我嫁给他，亦有我的图谋。

    「舍弃？为何要舍弃？你也是皇子。」我提醒道，「何况陛下如今已经注意到你了。」

    「我答应你。」

    「陛下当日下旨册封臣女为太子妃，不正是为了试探皇子们的心意吗？怎么真的看到了皇子们的狼子野心，陛下又觉得是我红颜祸水了？」

    他一身玄服，显得气质卓然，从前的畏缩软弱不再，倒真有了几分帝王的气度。

    长曜面露迷茫，我继续说道，「当年我为了谢长昀留在盛京，可常常思念北境，过得并不快活，有次我和谢长昀闹了别扭，甚至赌气想要回北境。没想到回屋后发现案头玉瓶里插着一枝桃花。婢女说，是二殿下赠我的，说这是盛京的春色，让我聊解思乡之情。我知道那是你以谢长昀的名义送的。」

    说这话时，我一直盯着药碗，皇帝看向我的眼神果然沾了几分恐惧，我察觉到他的目光，故意笑得恶毒刻薄，「陛下既然如此喜欢猜忌，不妨再猜猜，身子何时能好，太医院里如今都听命于谁？」

    此事一出，大皇子当即下狱。而谢长曜连夜入宫，在陛下寝殿门口跪了一夜，说要用狩猎赢来的允诺，换大哥一条生路——自然，这也是我们的计策。

    我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笑脸来，「陛下怕是不大好了。或许宫中需要办些喜事来冲冲喜。谢长曜，把我们的婚期提前吧。我想早点嫁给你。」

    （

    一样的不择手段。

    「自打那天围场里你用箭刺中自己，你我的命运便系于一处了。」

    皇帝也因此意识到，太子、三皇子先后被废，他不能再对大皇子也下狠手了，是以巫蛊案并未多加盘查，便草草结案，皇上也并未对外多声张，只是下令让大皇子即日便去封地。岭南距盛京千里迢迢，山高路远，这一道圣旨，便是暗示他此生不愿再见大皇子。

    是以当日为大皇子求情的谢长曜，便入了皇上的眼。

    「我愿意嫁给你。」

    「臣女放肆，不正是陛下希望看见的吗？我阿兄重兵在握，陛下忌惮他们，所以要把姜家的独女留在盛京，名义上是荣宠，实则是做人质。我越跋扈，才越显得陛下宽容。」

    「那你该想一想了。我愿意嫁给你，但你得做太子。」我坚定地看着他，「不过你放心，我会帮你的。那个许诺，你用不着浪费。」

    我筹谋了这么多年，绝不能再输在一步之遥。



    「陛下明察。臣女身负皇恩，岂敢忤逆。」我用勺子搅拌汤药，语气平静。

    他的心意，其实我不是看不出来，「你中意我？何时有这份心意的？」

    入住东宫，还不算赢家。谢长昀在东宫住了那么多年，不也说废就废了？

    我站在檐下，再次打量这座东宫。

    「那个位置，我从不敢想。」

    「苏相这样的老狐狸，怎有你这么个天真的女儿。」看苏婉心无城府的模样，我半是好笑半是羡慕，「他以太子妃甚至皇后之位挑唆你谋害于我，若你得手，便是除去了我这么一个夺嫡路上的绊脚石。可若是没有得手呢？你事情做得并不干净，我要找出你岂非容易！你事情败露，婚约自然作罢，他只消说自己不知情，便能摘得一干二净。没有和你的婚约困扰，他再想办法娶我，来日依然可以做太子。」

    「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也知身负皇恩！」皇上一时气怒，「可你都做了什么？你敢说老大和老三出事，没有你的设计？」

    「你若投诚，太子自会保你。」

    「那我去求父皇为我们赐婚！你当真愿意为了我，舍弃太子妃的身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