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节 扶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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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小麦思索片刻，「要不折个中，在军中唤你扶风如何？」

    我还能说什么呢？

    他说完，示意我出来，我下马，跟着他挤过人墙，来到粱翀马前。

    时间不多，我在看向城门下，拉着使臣的车已经回到了军中。

    我顿感压力倍增，可是事到如今也早已没有退路，我提着长矛拧身朝向女墙方向，手臂高抬，腰肢续力，瞄准守将的瞬间，那把长矛脱手而出，飞星一般，冲着守将的脑袋追了出去。

    9.

    我仰头张望，女墙中央，正好能看见北牧守将的脑袋。

    我拧断了一个北牧士兵的脖子，起身时被一具尸体绊到，踉跄两步摔倒在地，来不及起身就迎上了北牧士卒的长戈，士卒的脸上溅满了血，却仍未浇灭眼底的杀机。

    据说是因为粱翀的父亲拒不纳贡，天子派楚国和秦国灭了梁国，本来天子只想夺了粱王王位，只是梁王不愿受辱，自挂东宫桂树。

    「吾乃周将梁鸿渐，城中守将何在！」

    地上的传令兵正和老使臣解释，虽然没听全，但老时辰也明白了个大概，于是仰头装作与我说话。

    彼时我正和余黄二人坐在火堆旁烤芋头，二人听见消息难言喜色。

    第二日，军队迎拂晓的日光走离开天子城，一路跋山涉水，朝鹗闲进发，路上风光迤逦，如血残阳和广袤河川，是我十几年来未曾见过的风貌，是以比别人都好奇许多。

    「也成。」

    10.

    「那如何是好？」传信兵急了。

    这是我第一次亲身经历战争，与和父王站在宫墙上看的军队不同，这里完全没有整齐和威仪，有的只是一面城墙，和两群身份不同的野兽，兵器即为爪牙。

    「这里没有公主。」梁翀目光一转，落在我身上，「你说是不是？」

    「高吗？」

    「因为中郎将羡慕你的出身。」黄小麦的声音很轻，却分外清晰地，落进了我的耳朵里。

    「嗯。」

    视野顿时开阔了不少，炎阳当头，我眯起眼睛看向城墙，已经有士兵注意到我，但是距离太远只见我站在车棚上，拎着根矛，不知我要做什么。

    我抬头，盯着远处的高墙，吞了一口唾沫。

    不行也得行。

    等梁翀将人送走了，我们才从边上冒出来。

    于是我在棚顶半跪，探身和老使臣说:「大人，小人斗胆，劳驾大人假装和我说几句话，形势紧急，不及细说。」

    「你的矛，百步开外，可能取敌将守级？」

    我没理他，就算说了，估计余兰惊也会说了锦衣玉食还矫情。

    我解下背后捆缚的长矛，盯着走远的一人一骑，切声问传令兵，「军中可有能登高处？」

    ——补我一刀！谁能补我一刀！

    我不敢应，应下了，就要做到，做不到就要被枭首。

    我点头，隐约对这人有点印象，是经常跟在梁翀身边的传令兵。

    四周的喊杀声如狂风骤雨一般在我耳边回荡，身边的虎贲军像是换了灵魂，仿佛此刻真的变成了月下双目如炬的恶虎，冲向城墙，准备攻城。

    我从未杀过人，可是在那个场面里，人不得不持刀相向，即便对面的人与你素不相识。

    黄小麦说得滔滔不绝，仿佛五日后迎接的不是一场战争，而是一场人间富贵，刀尖所向都是金山银山。

    长矛在空中疾驰，时间都变得粘稠，我悬着一颗心，目光随着长矛划过城墙。



    远处的粱翀长刀早已高举多时，身影被虎贲的吞没。

    「将军，人训好了，您看什么时候得空，让公主演示一下？」

    「带我去。」

    说完，足下马镫一踢，缓缓走向城门下。

    「是，只有赵鄠。」

    吃不到葡萄嫌葡萄酸。

    地上的尸体已经多起来，稍有不慎就会被绊倒，四周都是喊杀的人声与兵刃相接的碰撞，密集地刺扎耳膜，惨叫和哀嚎已经不再重要。

    粱翀当年十二岁，梁国之中初崭头角，名声颇响，秦楚两国领天子命，带着梁王的嫡长子梁翀，回到了天子城。

    若细论，粱翀也算是个世家，若不是他爹犯事，如今也是个有封国的君王。

    正好老使臣的回到军中。

    再后来，粱翀握书卷的手执起了刀，读书治国的王子，成为了的纵马挽弓的将军，其间经历了什么，也没有人知道。

    碰巧梁翀无事，于是跟着我们去了一趟射箭场，等我用长矛在百步之外正中靶心，梁翀总算露出了三分惊讶，身边的黄小麦和余兰惊暗地里松了口气。

    「别愣啦！干架啦！」说着，将我的马带到车旁，松开缰绳，眉飞色舞地纵马而去，跟着大军冲向了城门。

    这个距离，跑是跑不了了，断条胳膊换个活路，或许还有可能。

    大概能理解，粱翀针对我的原因。

    余兰惊经过战车旁，用枪杆敲了一下车棚。

    如果黄小麦刀术世家也这么想，那余兰惊这样真正出身民间的武士，或许有不同看法。

    离开射箭场，夜里我们收到消息，说五日后拔营，

    有人走了过来。

    那一瞬间我竟然想得不是生死，而是若是能或者会赵国，让我父王给我换个封号，不叫扶风公主，叫断臂公主。

    「将军。」我冲着粱翀拜下去。

    老使臣拿了周朝官印，请求借路，边城的守官闭门不迎，老使臣身边两名十五骑护卫，以防城墙上的冷箭，老使臣说了半个时辰，城门始终没有敞开。

    我并不懂军中编制，这事或许传令兵比我清楚，传令兵锁眉思索片刻，忽问:「战车行吗？」

    可是也只能看见颗脑袋，这把矛要是扎不中，就没有机会了，城门下的粱翀单枪匹马立在那儿，我这一下若是失手，估计站在那儿的粱翀会被城楼上的刘矢扎成筛子。

    「那可不成。」余兰惊不敢，「直呼世家名讳可是要杖刑的。」

    到达鹗闲与周朝交界地，才是真战争的开始。

    *

    我不再问，低头用树枝在火堆里扒拉两下，刨出一块芋头。边吹边剥。

    短暂沉默，黄小麦又启声道:「扶风啊。」

    「我叫赵鄠，本名。」

    余兰惊没忍住，朝我看的方向张望一眼，除了苍茫山岭，未见他物，于是在马上悄悄问我，「咋？没见过山？」

    「你可是扶风？」那人挤过阵列，前来问我。

    我捏着芋头摊了摊手，「将军也直呼我名讳，你看，只有他打我的份儿，我哪里打的了他？」

    「那叫你什么啊？」黄小麦犹豫。

    结果从我后面迎上来一道影子，飞似的跃过来，到了北牧兵卒身前。

    到梁翀军帐前，又和那老头碰见一次，大概老头第一次进营，所以来和梁翀碰个头，看见他的时候，梁翀正在军帐门口送他，我们三个不敢造次，只能站在远处等。

    余兰惊见我不言，撇着嘴憋出一句:「公主，你天生就是人中龙凤，和我们不一样，想的也自然不一样……」

    士兵的刀戈劈下来，我用左臂迎上去，与此同时，右手握在腰间刀柄。

    我又看向余兰惊，「那你呢？」

    *

    「你也别太和将军过不去，中郎将是个好将军，出生入死的，带我们不薄，他对你那般，大概也是因为，你是个公主。」

    我比不上黄小麦他们那种老兵，近战经验丰富，用来救我命的竟然变成了从力士那里学来的摔跤和关节技。

    杀死对方，即为胜者。

    「赚钱，娶老婆，生儿子！」余兰惊说得那叫一个天经地义理所当然，宽厚手掌拍了两下胸膛，「肯定能成！」

    传令兵想带着我去战车，耳边的粱翀的喊声隔着人墙，已然飘过来。

    胜者便能活。

    我一把拉住传信兵，「来不及了。」

    我一愣，冷笑道:「怎么，天生的公主碍了他的眼，还是挡了他的路？我也未曾想过我会到此，他既看不上我，又不敢说与天子……」

    我问:「你们两个为什么听见打仗这么激动？」

    「可别叫我公主。」这头衔我可不敢再接，「没听将军说么，这里没有什么公主。」

    老使臣被人搀扶着从车上下来，我便从另一一侧，扣住车棚，双臂一拉，翻身约、跃上战车棚顶站稳。

    ——疼死啦！

    余兰惊说完，就遭梁翀一瞥，那眼神登时让他不敢出声。

    军令如山，这里不是赵王宫，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粱翀就是这里的王。

    我自知和余兰惊他们的不同，有些事即便是做好了心理准备，依然还是会被震慑。

    「先礼后兵。」他也没想等我回答，「我去时，守将若在城墙现身，必诛之，以震鹗闲。」

    「将军找你。」

    「来了！女墙正中央，披漆甲的那个！」

    「上那辆。」我手提长矛，直奔车去，「你和使臣说一声。」

    「公主你自是不懂，我们废了那么大的力气，被选进十五骑。即便是战死，给家人的送命钱也是普通士族的两倍，而且大周奉行的是军功制，脑袋可不是脑袋，是加官晋爵的本钱，换作是你，你开不开心？」

    直到北牧守将的头像是一颗熟透的浆果，被长矛戳烂。

    「除了马，算最高了。」

    传令兵却紧盯着城墙上的事态，没多久低喝出声。

    我躺在被窝里，耳畔是此起彼伏的鼾声，脑子里是今夜黄小麦关于粱的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