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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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呐，给。”

    “没什么……他们说可以给你钱……”男生低着头，伸出来的手僵硬地停留在空气里。白色衬衣从校服袖口里露出来，特别干净，没有任何脏的地方。

    ——那你现在呢？信了吗？

    易遥抓紧着扫把，面对着他，没有说话。

    “打扫个学校搞得像扫他祖坟一样紧张。至于么。”明显这一个更加恶毒。

    易遥没等他说完，回过头，抬起脚把旁边的垃圾筒朝他踢过去。

    人们会亲眼目睹到这样的一个看似缓慢却又无限迅疾的过程。从最初美好的花香和鲜艳，到然后变成枯萎的零落花瓣，再到最后化成被人践踏的粉尘。

    易遥支着胳膊，趴在课桌上听着周围女生的谈话，窗外阳光普照。好像苍白寒冷的冬天就快要过去了。一切开始恢复出热度，水蒸汽也慢慢从地面升起，整个世界被温暖的水汽包围着。

    “批评我呢？”

    男生抬起头，诧异的表情投射到易遥的视线里。

    心里那根微弱的蜡烛，又晃了一下，熄灭了。

    风吹动着白云，大朵大朵地飞掠过他们背后头顶上的蓝天。

    冬天正午明媚的阳光，也照不穿凝固在齐铭眼眶下的那条漆黑的狭长的阴影。那是他浓黑的眉毛和长长的睫毛投射下的阴影，是让整个学校的女生都迷恋着的美好。

    早上的时候学校的广播里一直在重复着下午全校大扫除的事情。因为下周一要迎接市里卫生部门的检查，市重点的评比考核，卫生情况一直都是一个重要的指标。

    “老师叫我去有事情，我今天不等你回家了。你先走。”

    “你真的吐进去了？”齐铭放下碗，看着易遥，脸上说不出是笑还是严肃的表情。

    易遥弯下腰，把书拣起来，拍了拍灰尘，然后放回到旁边女生的桌子上面，“好漂亮的封皮呢，真好看。”易遥对女生笑了笑，在阳光里眯起眼睛。

    易遥直起身来，从走廊高大的窗户朝外面望出去。天边是灿烂的云霞，冬天里难得的绚丽。似乎苍白的冬天已经过去了。易遥在嘴角挂了个浅浅的温暖的笑。

    满世界甜腻的香味。席卷冲撞来回。缠绕着每一张年轻美好的面容。

里。

    教室：陈佳，吴亮，刘蓓莉，金楠。

    事情的线头是这天下午，一个男生对易遥递过去了一百块钱。

    易遥拿着长扫把，刷刷地扫过每一级台阶。

    她收起扫把，转身朝楼上的教室走回去。

    塑料的垃圾筒从楼梯上滚下去，无数的废纸和塑料袋飞出来撒满了整个楼梯。男生朝旁边侧了一侧，避开了朝自己砸下来的垃圾筒。

    “他们说给你钱，就可以和你……”男生低下头，没有说话。

    就如同易遥预想中的一样，唐小米的把戏并没有停止。

    整条楼梯没有其他的人，偶尔别的班级的男生提着水桶扫帚一边说着“抱歉”一边跑过去。

    其他的人大部分做完自己的区域就回家去了，学校里剩下的人越来越少。到最后，扫把摩擦地面的刷刷声竟然在校园里形成回声。开始只是一点点，后来慢慢变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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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在冬天将要结束，春天即将到来的时光里，纷纷开放的，巨大而色彩斑斓的花朵。它们等不及春天的来临，它们争先恐后地开放了。

    齐铭忍着笑意摇了摇头，抬起手温柔地揉了揉易遥的头发，说：“你啊，还是少了一股做恶人的狠劲儿。”

    ……

    ——是你的好朋友唐小米说的，她说你其实很可怜的。我本来不信……

    整个学校被这种焦躁的气氛烘烤得像要着火一般。

    其实也乐得清闲。

    09

    甚至可以说，比自己想象中，还要狠毒很多。就像她那张精致的面容一样，在别人眼里，还要美好无辜很多很多。

    “你什么意思？”易遥抓着扫把，站在他面前。

    “没事，你告诉我啊，”易遥伸出手接过他的一百块，“我和她们说好的，谁介绍来的我给谁五十。”

    人们会忘记曾经的美好，然后毫不心疼地从当初那些在风里盛放过的鲜艳上，践踏而过。

    以前觉得孤单或者寂寞这样的词语，总是和悲伤牵连在一起。但其实，就像是现在这样一个安静的下午，校园里只剩下三三两两的学生，夕阳模糊的光线像水一样在每一寸地面与墙壁上抹来抹去。涂抹出毛茸茸的厚实感，削弱了大半冬天里的寒冷和锋利。

    齐铭略显诧异地皱了皱眉毛。

    于是就像扯毛衣一样，不可停止地哗哗地扯动下去。

    “谁告诉你的？”易遥深吸进一口气，语气变得轻松了很多。

    “易遥你帮她把书拣起来。”唐小米的声音真甜美。

    女生的表情是说不出的尴尬。

    “不用啊，叫她帮你拣，就在她脚边上，干嘛呀。”唐小米声音稍微提高了点。

    易遥静静地盯着黑板上自己的名字，孤单地占据了一行。阳光正好有一束斜斜地照在自己的名字上面，有些许的粉笔尘埃漂浮在亮亮的光线里。易遥扯着嘴角，发出含义不明的笑来。

    “但还是倒掉了重新帮她接了一杯，”易遥抬起头，咬了咬牙，“早知道就不倒了。”

    “吐了。”易遥低头喝汤的间隙，头也没抬地回答到。

    光线下男生的脸是完全的陌生。

    男生没有说话。没摇头也没点头。

    易遥转身朝楼梯上加快脚步跑去，身后传来男生低低的声音，“喂，我叫顾森西，我给你钱其实也不是……”

    “我宁愿看做是你的批评。批评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易遥盖起饭盒的盖子，说，“我吃完了。”

    “热死了，这冬天怎么像夏天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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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是表扬。”齐铭笑呵呵的，眼睛在明亮的光线里显得光灿灿的，牙齿又白又好看。易遥听到隔壁桌的几个女生低声地议论着他。

    易遥低着头，慢慢把那张因为用力而揉皱成一团的粉红色纸币塞回到男生的手里。

    身后的唐小米收拢起美好的表情。

    夕阳从走廊的窗户照耀进来，在楼梯里来回折射着，慢慢地化成柔.软的液态，累积在易遥越来越红的眼眶里。

    齐铭转过头去，忍不住轻轻地笑了起来。

    男生略微抬起头。光线照出他半个侧脸。他嘴唇用力地闭着，摇了摇头。

    易遥合上屏幕的时候，一个男生站到自己面前，隔着一米的位置，朝自己递过来一张一百块的纸币。

    周围又发出同样熟悉的“啧啧”的声音。易遥甚至可以清楚地感觉到那些粘稠的口水在口腔里发出这种声音时的恶心。

    就像拆毁一件毛衣需要找到最开始的那根线头，然后一点一点地拉扯，就会把一件温暖的衣服，拉扯成为一堆纠.缠不清的乱线。

    黑板上左边一大块区域被用来书写这次大扫除的分工。

    易遥这次转过头去，盯着后排的唐小米。熟悉的对峙，空气被拉紧得铮铮做响。唐小米漂亮的水晶指甲在那个装满话梅的铁皮罐子上“嗒嗒”地敲着，看上去有一点无所事事的样子，但在易遥眼里，却像是浸透毒液的五根短小的匕首，在自己背上深深浅浅若有若无地捅着。

    窗外的广播里依然是教务主任如同火燎一样的声音。

    “有完没完，教务主任怎么不去死啊。”恶毒的女生不耐烦地说着。

    她回过头来，望向夕阳下陌生男孩的脸，她说，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没有这样。

    东面花园：李哲东，毛建安，刘悦，居云霞

    倒是旁边的女生觉得不好意思，尴尬地笑了笑，起身自己来拣。

    有些花朵在冬天的寒气里会变成枯萎的粉末。

    等到差不多要扫完最后一层的时候，易遥草突然想起齐铭，于是摸出手机，想给他发个消息，告诉他不用等自己，先回家好了。等翻开屏幕的时候，才发现齐铭的一条未读消息。

    “啪”的一声，隔着一行走道的旁边座位的女生的课本掉到地上来，落在自己脚边上。易遥回过头去，刚想弯腰下去拣，就听到后面唐小米的声音。

    走廊：陈杰，安又茗，许耀华，林辉。

    “你什么意思？”易遥把眼睛用力得睁大。不想眨眼，不想眨眼后流出刺痛的泪来。

    尘埃扬起来几乎有人那么高。于是易遥转回教室拿了些水出来洒上。

    空旷的孤单，或者荒凉的寂寞，这样的词语，其实比起喧闹的人群以及各种各样的嘴脸来说，还是要温暖很多的吧。

    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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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睡觉么？”易遥抬起头问他。

    一下一下。刷刷地。回荡在人渐渐变少的校园里。

    楼梯：易遥。

    易遥看着眼前望向自己的齐铭，他在日光里慢慢收拢了脸上的表情，像是午夜盛放后的洁白的昙花，在日出之前，收拢了所有的美好。

    光线从楼梯上走廊的窗户里汹涌而进。

    易遥转过一张冷冰冰的脸，瞪着他，“好笑吗？”

    易遥本来想弯下去的腰慢慢直起来，整个背僵在那里。

    他抬起头，楼道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之后就是全校轰轰烈烈的大扫除。

    易遥的手指越抓越紧。

    他站了一会儿，然

    所以一整个上午广播里都在不厌其烦地重复着下午的扫除事宜，里面那个早操音乐里的病怏怏的女声，换成了教务主任火燎燎的急切口吻。从学校四处悬挂着的喇叭里，朝外喷着热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