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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恐惧源自未知,快乐也源自未知,未知生死, 未知祸福。

    “不用了。”赵鸣雁谢谢他的好意,心中对他有几分可怜,但仅是一瞬。

    昆志鹏讲了很多话,大致围绕愧疚和检讨,他想把家人都接回去,白芙裳拒绝,把昆姝抬出来压她,“她们学校高三学生跳楼你不知道?”

    宿舍楼夜半总看见手电筒隔着窗往里晃,原本常去喝风的天台大门前挂了锁,摔死过人的那块水泥地大家自觉低头避开,压抑沉默像瘟疫在人群中蔓延。

    昆姝与后妈和后妹妹关系彻底得到修复,是元宵节半个月后。

    昆姝还别扭着, 对白芙裳张不开嘴喊妈, 称谓常用“喂”和“欸”代替,几次假装路过走到白芙裳面前, 像故意拿石头丢人的捣蛋鬼, 飞快丢下一句“对不起”马上转身跑走。

    “陪她念书的是你,嘘寒问暖的也是你,活又不是我干的。”白芙裳哼哼两声,“我也不是为了她去的。”

    时间的力量无穷大, 点滴流逝间, 细小微茫难引人注意,于是人们总把一切都安排到以后,毫无负担肆意挥洒此刻。

    她今年小升初,同样很关键,昆姝有些不忍,但后妹妹总不能被独自留在别墅里。

    晚自习放课后,她们哄睡小妹,总是结伴出现在学校大门口,远远看手牵得很牢,走到近前已经松开,肩膀和肩膀之间分得很远。

    另有一点,昆姝很难不留意到,保姆和后妈是住在同一个房间。

    白芙裳没什么所谓。

    这或许是她人生中最快乐最满足的一段时间,自母亲病逝后,她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觉。

    事情发生的第二天,白芙裳和赵鸣雁商量,在学校附近租了套三居室,半个家搬过去,只为昆姝每天能吃到三顿热乎饭。

    昆志鹏一直待到昆姝出门去上晚自习,这套小小的三居室容不下他尊大佛了。

    昆姝进门时,发现她们把她的四件套和搂惯的毛绒玩具全都搬过来了,有限场地内房间尽量布置得跟家里一致,包括窗帘和桌布的颜色。

    高考前几天, 昆姝放假,小小四口之家又搬回别墅。

    赵鸣雁故意只拿了一双筷子,昆姝在装饭盒的布包里找一转没找到,把筷子拍在那张纸巾上,“自己吃,别说我虐待你。”

    掰着手指头算算, 距离那场遥远的不欢而散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赵鸣雁不说话了。

    连吃三只虾,昆姝看见后妹妹两片粉嘟的嘴唇半启,唇瓣亮晶晶,口水快从一边淌下来。

    “都在啊。”昆志鹏站在大门口抹着额上汗珠。

    “真恶心。”昆姝扯一张卫生纸拍到她面前,“你怎么这么馋,你没吃饭?”

    “真是草他娘的蛋。”白芙裳坐在秋千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晃,小腿用劲儿,身体荡远,鞋尖浅浅在地上磨,又止住力道,朝一侧探身,“人真奇怪,当初千方百计想拿到的东西,死活够不着,后来觉得累了烦了,想放弃了,又不劳而获了。”

    昆妲从小就是给伺候惯的,不懂剥虾,她被昆姝一通操作给弄得糊涂,正要发火,又因昆姝的恐吓闭嘴。

推推鼻梁上架的眼镜,昆姝看见后妹妹甩着脑后两条小辫风风火火跑过来,背着手站在桌边,一言不发,只直愣愣看着她。

    昆志鹏在晚饭时抵达,白芙裳坐在沙发上辅导孩子作业,赵鸣雁在厨房做饭,昆姝刚放学回来,嘴里叼一根叉水果的牙签给他开了门。

    “那你为什么去的。”赵鸣雁随口接道。

    谁又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即使给出一万种假设, 病例本上早已书写的结局也不会有更改。

    前人诸多痛彻心扉的警醒词句, 口舌翻滚间, 未曾亲历, 也咀嚼不出滋味。

    那天晚饭昆志鹏留在新家吃的,他是个彻彻底底的局外人,只有不明所以的昆妲还愿意同他讲话,赵鸣雁对他只有下属的疏离客气。

    昆妲看着她,不说话,两只眼珠像准备干大事的,瞪出两个微肿的眼泡,想趁其不备偷一只。

    后妹妹吧嗒着拖鞋四处跑来跑去,白芙裳站在阳台上打电话,赵鸣雁冲昆姝笑得比亲妈还亲,“怎么样,还可以吧。”

    如果她没有多管闲事,非要把这对后天的母女凑到一起,昆家出事后,走投无路的白芙裳为了昆妲,或许会放下身段和骄傲求助于她,而不是倔强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昆姝身上。

    赵鸣雁退走,跟白芙裳坐到一起,小孩事大人不掺和。

    两个大人站在窗边小声说话,不知谈论的什么。昆姝飞快扭头望了眼,扯了张纸巾给后妹妹擦嘴,离近看她确实长得很漂亮,跟她妈妈一样漂亮。

    说什么呢?事情的经过,质问,还是她对于后妈和保姆的新发现。多说一个字昆姝都觉得是浪费时间,她直接挂断电话。有这时间不如多写几张卷子。

    这两个女人偷跑这里约会来了。昆姝默默想。

    甚至在之后更远,各自奔赴前路的她们,也未曾想那竟是诀别。

    这是一个完美的四口之家,性别并不重要。她想要的只是一个温暖的氛围,而她们恰好提供。

    阳台上晾衣服,一个拿,一个撑,小声交谈,不时低笑,以为没人看见,快速拥抱过对方,手腕互搭在腰间,轻轻撞一下对方的额头。

    小姐夜里一起身,脚踩在丫鬟

    那时她们如何能想到,所有象征幸福的开端,竟是决然走向毁灭的第一步。

    厨房里炖菜,保姆夹了一筷子用手接着送到客厅,女主人从沙发上直起身子来,等她吹凉喂进嘴巴,抿唇细细咀嚼、感受,然后给出评价。

    白芙裳冷笑,“满城传得沸沸扬扬,电视新闻都播烂了,就你不知道。”

    赵鸣雁送他到楼下,他从皮夹里掏出一捆钞票,拜托她好好照顾他的妻女。

    现在她想通了, 何必呢?昆志鹏算个逑。

    “什么不劳而获。”赵鸣雁从花丛里直起腰来,手腕擦一把额头的汗,“陪她念了几个月的书,每天嘘寒问暖,能是不劳而获?”

    第 36 章 强人所难,别有情趣

    为了一个母亲的尊严,她最终把自己逼向绝路。

    寄宿高中最高的那栋建筑,墙体上镶有“学而不厌,诲人不倦”八个大字那栋教学楼,高三某班的某位男同学自楼顶一跃而下,将年轻的肉.体粉碎,灵魂永远定格在十八岁。

    起初, 急于修补与昆姝之间的关系, 只是为了在昆志鹏面前证明自己。

    “你说为什么去的。”白芙裳朝她歪一下头,送出个很魅的笑。

    “你还记得你有老婆孩子啊。”昆姝在阳台上跟他通电话。

    赵鸣雁是睡在地上的。像古时候大户人家小姐的贴身丫鬟,与小姐形影不离,夜里歇在小姐床边的脚踏上。

    三居室,她和后妹妹各一间房,保姆没地方住,只能与女主人共寝,当然这无可厚非,但她们的亲密不止于此。

    这个后妹妹从小就特别馋,她肯定是吃过饭来的,她不饿,就是馋。昆姝很了解她。

    如昆姝亲眼所见,过去几个月,她们确实每天都在约会,也每天都歇息在同一个房间,却并没有发生昆姝那颗只会死读书的脑袋想象不出的粉红纠缠。

    “不知道就不知道吧。”白芙裳无所谓的态度,她把昆妲的数学作业本捡起来看,“宝宝,你这道题再重新算算呢——”

    或许经营个几百人的大公司,比经营个巴掌都用不完的小家庭更容易些。

    这所高中从来以苛刻闻名,本地晚报、电视台竞相报道,学生家长在校门口哭天抢地,校内氛围一时比监狱还压抑沉重。

    昆姝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昆姝接受了赵鸣雁的好意,也接受后妈和后妹妹与她同住一个屋檐下。

    在她们搬到学校附近的小区一周后,昆志鹏终于回家,也终于发现她的老婆孩子不见了。

    她甘愿把自己当一桶乳胶漆, 试图把家里关于昆志鹏前妻的所有覆盖, 墙上的钉子洞填补,脚印、蚊子血和不知由来的五颜六色污垢都粉刷换新。

    昆志鹏说他确实不知道,“我出差去了嘛,你知道的,我在外地,那边一个项目。”

    昆姝把油炸得毛刺刺的虾头虾尾去除,才重新给她塞嘴里,纸巾用力擦手,“要吃就自己拿手抓吧,像我刚才那样,虾头虾尾不吃。”

    距离很近,昆姝看见只属于孩子的柔软粉嫩的口腔在眼前快速张合,伸出手捏住她下巴,从她嘴里把虾抠出来。

    学校确实待不下去了,离高考没几个月却发生这样的事,学校走廊全部安装了金属防盗网,隔窗望出去的天空是冷硬的铁灰色。

    赵鸣雁之后几年都很是为此得意,那时她还不知,自己将会在更远的未来因此感到深深的懊悔。

    昆志鹏才“啊”一声,“什么时候的事?”

    小小四口之家度过了高考前甜蜜又温馨的几个月,昆姝与后妈和后妹妹之间的关系,也在这几个月奇异得到修补。

    “割烂你的嘴巴!”

    只是因为搬家,后妹妹每天要起很早去上学,保姆牵着她出来吃早餐时,她困倦得眼睛都睁不开。

    昆姝漠然移开视线,转身回房。

    从小就又聪明又厉害的昆姝啊,白芙裳花了十几年时间才和她做成一对真正的母女,她怎么舍得丢下她的女儿。

    昆姝没理,捞了筷子先夹只香辣虾,咬掉脑袋在嘴里慢慢地嚼。

    是了,全家都搬过来了,昆志鹏有一阵没回家,还不知道他的老婆孩子连带保姆司机全跑了,家里的厨子被独自留在别墅,听说每天坐沙发上看电视,自己做饭自己吃,闲得屁股疼。

    昆妲快速拾起筷子,夹了一只虾塞进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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