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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水银不记得到底是哪天夜里,林搬着钢琴进来,他的动静吵醒了好不容易睡着的李水银。

    秋天冬天距离他也变得遥远。

    没有目的地,也没有出发点。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林站起身,露出一个他无数次调试过的微笑,“许。”

    月球先他挂断了电话。

    李水银又想到了甜心。

    “还有很多地方我没去过,说不定那里还有会有活着的人在等我。”他的手机就要没电。

    阳光灿烂的日子确实很适合接吻和相爱。

    李水银看到许穿着白色的婚纱。

    “甜心的歌噢。”许说,“我的父亲很喜欢这首歌。”

    遗憾的事情说起来只会让他感到更加遗憾。

    他准备过几天去修空调,之前修空调总卡在一步进行不下去。他还打算在他的小房间里过完这个冬天。

    “结婚这种只有人类才有的行为,我无法理解。如果我要结婚,一定是和我的咖啡厅永远在一起的。”它说,“那边的洗碗机!你别动那燃料!你赔不起!”

    它的珍珠耳环是李水银送的。

    李水银站累了,在树旁边蹲下。

    让他想起墓碑。

    夏天太长了,他从市区逃出来,浑身是汗地过了好久一段时间。太阳总那么闪耀,让他的衣服被汗水打湿。

    “为你服务是它留给我的指令,现在无效了。”

    李水银一个人站在大树底下。

    太阳很好的日子,就连灰尘向下飘落都如同散落的金箔。

    李水银没有打算。

    它和往常一样穿着灰扑扑的衬衣,被某个仿人机器人推进屋子里。

    许还没有回来。

    它们之后会机体腐朽么,会变成融化的不知道什么东西。可那都不再重要,世界上不会再有重要的事情了。

    “我刚刚做了别人的证婚人。月球,你结过婚么?”
    “量产甜心们不再来了。防御系统不知道拿它们去做什么新东西。月球咖啡厅的营业额又要下滑了。”

    李水银有好多事都记不清了。

    死亡、爱、生命、未来都是可以被轻易亵渎的。

    有些事情李水银这一辈子都无法弥补了,只能等到他死去之后,世界彻底安宁下去,连能读懂李水银遗憾的人都再也不存在。

    “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对它来说,甜心和红216都只是工具。它肯定也不讨厌,它连讨厌都不知道是什么。

    林在弹下一首歌。

    《人类灭亡我睡觉》

    “我愿意。”许低下头,“好了。”

    “然后希望你们能延续人类的未来……”李水银说了一句违心的话。

    李水银有些无法忽视。

    量产甜心们再也无法发出甜心那情感含量浓到要窒息的歌声。

    只有防御系统才不喜欢。

    “谢谢你。”林却很高兴,“我们肯定会永远幸福生活在一起。”

    这场告白是彻头彻尾的闹剧。

    “李水银,之后应该做什么?”林像是完全没意料到它会同意,“接吻么?”

    “防御系统的事,谁知道。我这里还有它的残存肢体,给你留着的。”

    正好有一束光照在它的头发丝后末尾,让它似乎都发着光一般。

    李水银走到僻静处。

    或许世界上根本不存在幸福着红东西。或许只是消费主义为了哄骗他们创造出来的词吧。

    李水银也很喜欢这一段,如果有甜心的歌声就更好了。

    “它们都消失了么?”李水银问,“不见了?”

    “月球,你在做什么?”他打电话给月球。

    “我爱你……你愿意和我在一起么?”林问它,“不愿意没关系……我希望你能幸福地生活下去。”

    “我爱你,我爱你!”林要去和它接吻。

    “李水银,你觉得我能成功么?”林回头看了一眼李水银。

    “好多好多想法在往我的脑子里钻,我不想这件事的时候,就会被其他的事缠上。有一点像是鬼压床,压着我,我知道是梦,但是挣脱不开。”

    李水银早早备好了秋冬的衣物。

    女主角姗姗来迟。

    “接下来你们会永远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死亡和疾病都无法将你们分开。”李水银说,“还想要什么祝愿?”

    地下湖旁边有很多树,都因长期光照不足叶片泛黄。

    李水银在窗子边,月光照着黑色的钢琴。

    李水银在老树下停下了。

    月球还是熟悉的样子。

    “不知道。”李水银打了个哈欠,“或许明天就回来。更可能回不来了。”

    他坐在椅子上弹一首甜心的歌。

    “我想许一定会很开心。”有人说,“多浪漫啊!就连人类还不是这样的时候,这样的告白都是少见的。”

    在这个今天阳光明媚的日子里,林换了合身得体的黑西装。

    他昨晚没睡好,今天头疼得要死。

    很多事都是他根据模糊的轮廓自己补全的。他记忆里的东西不断被美化,变成值得反复咀嚼的。

    “你就是矫情。”月球说,“你们人真是矫情又脆弱。为什么要想?”

    “或许吧。”他说,“谁知道?”

    “今天可是一个不得了的大日子,你要好好打扮才是。”

    “其实我不知道许到底喜欢什么歌。”林哼着跑调的曲子,“没有人会不喜欢甜心。”

    不知道谁在钢琴上乱弹一通。

    “穿成这样做什么?不是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做么?”许站着,有些不知所措。

    “等到春天就走。”他说,“我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地方能去。”

    “那是我们的新员工,不太好用。”月球说,“李水银,你快些回来吧。”

    林还是去告白了。

    人工湖旁摆放着林板来的钢琴。

    “是你跟我说无论如何都要去试试的,不然遗憾会填满心脏,就要更痛苦了。”林笑着说,“你肯定有很多遗憾的事。”

    林的钢琴曲正弹到高潮。

    老年机的电池很耐用,几个星期才拆下电池充一次就好。

    “你回来连轴工作上十天十夜,肯定什么让你烦恼的事都不会有了。”它说,“你不回来,之后还有什么打算?”

    幸福的新娘。

    或许设定便是如此,月球在李水银认识过的朋友中,居然已经是很接近永远的一个了。

    灰尘在太阳底下发光。

    遗憾才会消失。

    “我没什么要说的。”

    “你幸福就好。”月球说,“不过还有件事我要和你说。你先把你想说的话说完吧。”

    谁管它们呢?

    那也确实。

    “不用了。”李水银说,“我还是做不到什么都不想。”

    “或许吧。”李水银没有将对话进行下去的意思。

    许是个身材和样貌都平平无奇的东亚女人,和林很配对。它换上白色的长裙,戴着耳饰诶簇拥着从楼梯上下来。

    “你问。”许看着它。

    “在咖啡厅。李水银,夏天结束了。”月球说,“你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他才收拾好了屋子,囤积好了过冬的物资。

    “月球,我想我家了。”李水银说,“我从来没有一个人去这么远的地方。”

    林和许在太阳底下亲密相拥。

    那一天是人类的立秋,太阳直射赤道。温度依然很高,但夏天已悄无声息地过去。

    幸福到底是什么?

    那首甜心的关于爱和死亡的歌曲,连李水银也听得入迷。

    “你说完了?你以后不用给我打电话了。”月球说,“系统将红216 的权限移除了,我不用再关心你的幸福了。”

    “扣工资!”

    许推开门,手里拎着冲锋枪,看到这阵仗还有些茫然。

    贺丹朱当年是怎样同意和父亲那样平庸的人在一起的?父亲说当时告白的是贺丹朱,贺丹朱忽然想说“我爱你”。他们两个就在一起了。

    好远好远的地方,好漫长的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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