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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吃东西，只喝清水，无论是什么种族，都难以维持生命。更何况，你还是人类。”白杜兰劝说道，“老师，你的神色，变得越来越苍白了。”

    “为什么要带我来这？”晏明灼藏在黑色斗篷里，问走在前面的白杜兰。

    “利用萨满阵法所制造的造物，之所以不完美，就在于得到什么的同时，也将失去什么。阵法的奥秘，在于等价代换。”

    但晏明灼告诉他，他错了。

    白杜兰偷偷带他离开地牢，潜入月光森林，来到洞窟最深处。

    很饿。很饿。

    “别说气话。”晏明灼摇了摇头，“椅子的魔力没有那么神奇，它只是利用了一些小小的诀窍。被发现的人，不是死于我粗浅的阵法，而是死于他们心态不稳。”

    “如果没有你的提醒，恐怕哪一天，我就会死于近卫的暗杀之下。”

    “所以，我只能砍去，再缝上，线崩开，再砍去，再缝上……”

    他们僵持了一阵。最后晏明灼放弃和白杜兰瞪眼对视的无聊游戏，他变魔术般收回手中的黑皮书，起身走向不远处的白杜兰。

    ——孕育“蛹”的洞窟。

    被吊起，银丝绞入手腕脚腕的男孩歪头：“这就是你逼迫白海辛交出我的理由？”

    如银月般淡漠高远的瞳孔中，仍旧只注视着一个人。一个到现在都理应生死不明的人。

    不对……就算

来到地下宫殿，向晏明灼抱怨议事厅内的长老有多么难缠。

    尤其是，当他察觉晏明灼的秘密以后。他以为，他们将会是最稳固的同盟。

    明明，他们才是站在一边的啊……

    “这倒没有。”维拉德说道，“我虽然忘记了沉眠前的很多事情，但唯独只有知识不会忘记。能够完成一个创世纪的炼成阵法，并且亲自参与其中，没有比这更有意思的事情。”

    白杜兰忽然伸出手臂，环住晏明灼微微弯折的腰腹，将他用力拉下。

    白杜兰不如白海辛体魄强壮，他的身材与晏明灼相仿，但他身体上，却到处都是黑线绞入皮肉-缝补的痕迹。

    ……他饿了。

    吐完血后，男孩看向旁边一直没出声的另一个斗篷人：“好久不见，晏明灼。我答应开口的理由，是让眼前的蠢狗带你过来见我，没想到，还挺守信。”

    第177章 食言了

    看见晏明灼的反应，白杜兰笑了：“我们不是狱卒与囚犯的对立关系，而是拥有共同目标的同类。这样的经历，你也不陌生，对吗，老师？”

    “后悔了吗？”

    战争让月光森林变得破败不堪，到处是刀砍火烧的痕迹，枯叶落满地面，洞窟却一如既往保持着死一般的沉寂。

    “不完美的后天造物，所以，才会拥有超越人类极限的强大力量。”白杜兰怜爱地拍了拍晏明灼的背，像是面对幼年时彷徨无助的自己，“我失去了狼人完美的体魄，而你，失去了味觉。”

    “什么？”

    白杜兰坐在晏明灼对面的扶手椅上，手指点了点黑灰色藤木编成的扶手，他的声音变得急促高昂：“请到我的身边来，老师。”

    “老师，上次你在椅座刻下试验阵法，制造的‘辩真之椅’很有用。”白杜兰说道，“白德罗残党果然有在王庭内埋藏极深的钉子，其中有一个，甚至是我宫殿外的近卫。”

    晏明灼只好俯身。

    晏明灼盯着白杜兰看了片刻，转过身走向火炉。他拿起火钳，拨了拨火炉中的炭火，看着木炭燃烧迸发出扭曲妖艳的火舌，忽然问道：“白海辛的下落，有消息了吗？”

    白杜兰带着难以言喻的情绪，注视着晏明灼，他轻声道，“探子告诉我，大哥的身边还带着一个血族。他很重视那个血族，哪怕自己满身是伤，也要把血族护在身后，唯恐受到半点伤害。”

    他注视着如同受难者，被束缚在十字架上的金发男孩，眼中透出狂热。

    “那时我是被邀请来授课的客人。现在，我是囚犯，需要证明自己的价值才能活下去。”

    曾经，在学堂的所有学生中，白杜兰是与晏明灼关系较为疏远的那一个。但在这些天的相处中，失去父亲，母亲又无力庇佑的他，在晏明灼身上找到了久违的安稳感。

    血滴落在他的脚下，色泽黯淡。

    简单来说，白杜兰认为维拉德是主导阵法的“人类术士”，濒死之际发动阵法，以晏明灼的血与灵为代价，强行进化成了纯种血族，而晏明灼则因为阵法付出代价，退化成了不完全的人类。

    渴血，厌食。

    “放手。”晏明灼推开白杜兰。

    白杜兰是这么认为。

    “我们活着，饱受畸形的折磨，难道就是为了成为活坟墓吗！”

    白杜兰顺从地松开手，让晏明灼从强求来的怀抱中离开。他对自己能否打动晏明灼，让他交付更深的信任，很有信心。

    白杜兰握紧权杖，权杖是解开阵法封锁的钥匙，他背对着晏明灼，低声回答：“白海辛带回了关键。”

    从纸面上跳下的，阴影构成的藤木椅，其上刻有的“辩真”阵法没有反应。

    “我收到消息，他大闹了血族一场，差点死掉才逃出来血族的围捕。他已经进入我狼族领地，大约还有几日就能抵达王庭。”

    “你想说什么，非得要我过来才能听吗？”晏明灼的口吻，像是在对待赖皮的小孩子。

    “每隔一段时间，我的身体上就会长出畸形的肢体，是我生来就有的一部分。”白杜兰赤-裸着胸膛，轻描淡写说道，“就像修建植物一样，就算把它们砍去，也会很快再重新生长出来。狼人绝佳的恢复力，加深了诅咒带来的痛苦。”

    晏明灼也摘下兜帽，看向相貌大变的男孩：“好久不见，维拉德，成为实验体的感觉如何？”

    白杜兰的确也很聪明，他的猜测没错。从人类变成血族，拯救了当时濒危的他，但也给晏明灼留下了两个不幸的后遗症。

    “老师，你现在越来越谦虚了。我还得几个月前，你给我们下马威时张扬的样子。”白杜兰开玩笑道。

    毕竟传闻中就是如此。这可是留在血族的探子，死前拼命传递过来的信息。

    白杜兰听着他们熟稔的一问一答，逐渐意识到什么。他搞错了一件致命的事！

    “利用人蛹和萨满阵法，炼成足够盛放强大灵魂的躯壳，再召唤过去的狼人强者灵魂，这就是父王心心念念的狼蜕计划，但这没有意义。”

    白杜兰说的是真话。至少他自己对吐露出口的部分，深以为然。

    畸形的狼人，与后天制造的人类，是拥有共同利益的最佳同盟。他们都想变回完美，这是他们合作的基础。

    晏明灼摸了摸平坦的小腹，注视着熊熊燃烧的火焰。尖尖的獠牙伸出，划破口腔，尝到一丝半点的血腥气。聊胜于无。

    渴望第一次咬过的人的血，厌恶除去血液和清水以外的任何食物。

    【丹青妙手】所绘制的藤木椅，到了时间，自动消解成阴影与尘埃。阵法没有动静，白杜兰说的，是真的。

    男孩吃吃的笑，然后猛地咳出一口血。

    白杜兰走了，晏明灼才放下火钳。

    听起来像是绕口令。

    “你知道的，当初父王用来支开大哥远离乱局的理由，出现过将人类转化为纯种血族的成功案例。没想到他居然真的能找到。”白杜兰停下脚步，摘下斗篷。

    五天后，晏明灼在意想不到的地方，见到了白海辛带回来的血族。

    “我只是想让你亲眼见证，我没有说假话骗你。”白杜兰松开晏明灼，然后，他抬起手，解开了华丽轻软的衣裳，露出胸膛。

    “是很秘密的悄悄话。请再低头，凑近一点。”白杜兰的语调一如既往礼貌。在兄弟姐妹中，他是最具有风度，也是最懂得宫廷礼仪的那一个。

    “要是可以，我就要长老们也一个一个坐上椅子，倘若他们说假话，我就把他们全都就地格杀！”

    “不是逼迫，而是贡献。”白杜兰，“身为狼族一员，他理所应当为种族延续而奉献所有，这是他曾发下的誓言。更何况，他的私心，也站在我这一边。”

    所以按道理，晏明灼与维拉德之间，是不死不休的仇人关系。晏明灼为了报仇，才会以满口谎言的身份来到狼族，企图下注，寻求有力量者的帮助，让他从不完全的人类，重新变回血族。

    光明正大的坦诚，要胜过欺诈所掩饰的阴谋诡计。他一直如此认为，也尽可能按照本心遵行。

    “狼族，要选择新的出路……进化，唯有进化，才能延续狼族的未来。”

    晏明灼安静地坐在扶手椅中，旁边升起火炉，听他絮絮叨叨。

    “唔。”晏明灼狼狈地撑住藤木椅背，膝盖抵在白杜兰的大腿，他拧起眉，“你最好有个合理的解释。”

    晏明灼平淡的话，让原本闲适愉快的气氛陡然变得寂静。

    “即使是这样，也不能告诉我，什么食物才能满足你的食欲吗？”

    “晏明灼不是后天才成为人类，他本来就是，你也不是从人类变成的血族，而是一开始就是……”

    “比想象中糟糕。”叫做维拉德的血族抱怨道，“要不是沉眠前的我留下了日记本，上面记录了心路历程，也许我会恨你。要知道，从血族变成一个人类，还被当做试验品研究的经历，一般家伙可理解不了。”

    原本平静搭在扶手的手指用力攥紧，白杜兰悄无声息，沉沉注视着眼前冷漠的背影。

    白杜兰抓住晏明灼的手，按在伤痕隆起的狰狞部位，指腹下感受到的异常纹理，灼烫得指尖难以自抑蜷缩。

    但他错了。

    那一刻，木炭燃烧的细微噼啪声，无限放大，钻入白杜兰的耳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