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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不住雪不止。

    是以湛江县的老老小小都不顾严寒,跑到大街上打雪仗,堆雪人,热闹得像过年一般。

    梨膏糖很甜,放进嘴里,浓厚的糖浆包裹在齿舌之间,甜腻地化成一团。

                                                    陆之山听得心里发酸,他是真想好好地疼爱这个妹妹,想看她笑,听她无忧无虑地跟自己聊天,说话,每当此时,他自己也会很欢喜。

    陆之山回得坚定,坚定到陆重也有些心虚,他指着陆之山,恨铁不成钢一般,道:“就算不是也有苏家人给苏祈春做主,轮不到你来出头,你不要忘了你自己的身份!”

    你怎么了?

    可是他始终不是陆之山,这样骗来的开怀,他不想要了。

    陆之山浑身僵着,胳膊艰难地动动,苏祈春不解地扭头看他,看他将自己的胳膊从她的手中抽出,拧起了眉毛。

    陆重瞥了他一眼,压低了声音道:“苏祈春是苏家的独女,她现在对你好,不过是因为你是她的哥哥,若她知道真相……”

    他苦涩笑笑,认同地点点头,梨膏糖真的很甜。

    苏祈春低下头,认真地分辨着陆之山陆之山写的字,点点头,又问:“那山哥哥为什么不理纤纤?”

    身后的声响渐渐消失,陆之山艰难忍住回头的动作,点点的失落雪花一般沉沉压在他心头上。

    杨夫人在后面喊着苏祈春。

    况且陆重救了他的命,他总下意识地觉得,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

    “这是我这几日绣的香囊。”苏祈春眨掉眼睫上的雪粒子,看向陆之山,“山哥哥,送你一个,你可以装些香料进去,带在身上,整个人身上都是香香的。”

    几日以来,苏祈春绣了各类花草鸟兽,渐渐有些厌烦,双手捧着脸颊,望着眼前的香囊绣帕,提不起兴趣。

    不仅如此,若是他不再是陆之山,所有的温暖也会消散,所有的善待便成乌有,他如今得到的一切也不过是因为他是陆之山而已。

    苏祈春看了很久,她想着这两句话的含义,想了很久很久,忽然抬头环住陆之山的胳膊,道:“不是山哥哥的错。”

    湛江县一天天地冷下来,屋外冰天雪地的,全是积雪,湛江县十几年以来,头一次下这么大的雪,众人纷纷感叹,今年是个寒冬。

    苏祈春像个孤零零的被抛下的幼兽,在天寒地冻里,一个人孤单地站在一片寒冷里,孤立无援。

    没一会儿,她乌黑的发上就落满了纯白的雪粒子,像是一瞬间白了头,她奔进月雪阁,跑到青松树下,挨着陆之山坐好。

    苏祈春温热的小手一点点暖着陆之山的指尖,陆之山听得心都要碎了,他不忍看着那么开朗的一个小女郎失落。

    屋外是漫天风雪,苏祈春一打开门,随风飞舞的雪粒子便扑进来,落了她满身,她打了个哆嗦,不自觉裹紧身上的氅衣,小小的身影踏进这雪白的天地间。

    15冒牌货

    陆之山心中摇头,暗叹着:傻纤纤,就是山哥哥的错,山哥哥都让纤纤伤心了,纤纤不该伤心的。

    “好。”陆重满意地看着他,拍拍他的肩膀,“这才是我的好儿子。”

    苏祈春此时已羞得满脸通红,她双手捂着脸,嘴里嚷着不让她俩再说,可她俩偏偏取笑不停,苏祈春一嘟嘴一跺脚,一口气跑到了屋外。

    哪有女儿家提起婚嫁之事不害羞的?苏祈春也不例外,她听着听着脸就红了,身子别到另一边,含羞道:“纤纤才不嫁人,纤纤要永远陪着爹爹和娘亲。”

    茯苓道:“女郎,哪有女儿家不嫁人的,又说胡话了这不是?”

    他嘴唇被吹得发白,蓦地想起他第一次去心正庐时,苏祈春给他的那一大把梨膏糖,她笑着和他说:“梨膏糖很甜,吃了就不觉得药苦了。”

    陆之山点点头,把香囊塞进怀里,脸朝着苏祈春的方向。

    陆重盯着陆之山紧抿的嘴唇,见他神色变化,脸色渐渐缓下来,深深地叹口气,从袖中掏出一颗梨膏糖来,递给陆之山,道:“好好做好陆之山。”

    耳房中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烛火燃烧灯芯的声音。陆之山梗住,不知道说什么,苏祈春自然有苏家人为她撑腰,而他,一个冒牌货,一个假表兄,又出来逞什么英雄?

    “这丫头,当真与那山儿玩得好。”

    苏祈春抬头看他,期待又忐忑。

    “山哥哥——”

    “山哥哥,你……”

    是、我、的、错。

    望着陆之山的背影,苏祈春鼻子酸酸的,她今日本来是打算和陆之山一起去堆雪人的,往年湛江县的雪下的小,刚到地上便化了,今年难得雪大,她也想和陆之山一起堆一个大大的雪人。

    而陆重不过是要求他假装一个哑巴,这交换对当时的他来说着实合算。

    他想至此,嘴角掠过一丝苦笑。

    听了这话,杨夫人不觉和一旁的茯苓互相看一眼,忍不住地笑出来。

    他浑身已冻僵,感受不到周遭的一切一般,甚至在心底自嘲,他本就不该得到苏祈春的关心与温暖。

    陆之山犹豫着,风雪里他满头雪白,指尖微冷。

    “那不是。”

    陆之山一点点品尝着这一点甜,似被俘获,似被绑架。他想起刚被陆重救下时的场景,他遍体剑伤,浑身的伤口都在淌血,都在撕裂的痛,更要命的是他的眼看不见了。

    苏祈春这几日都呆在觉明院中,除了每日给陆之山换药外,其余时间都在跟着杨夫人学学刺绣女工。

    她苦着脸,鼻尖还是红红的。

    若一直沉迷于此,那有朝东窗事发,他不敢想苏祈春会有多愤怒,自己又会有多痛苦。

    苏祈春伸手,拭去他眉间的白雪,外面天寒地冻的,苏祈春的手也被冻得冰冷。

    陆重推开门离开,耳房里,只剩下陆之山长长的身影,梨膏糖逐渐在口内融化消失,他缓缓转身,夹着雪粒子的风顺着开着的门处吹进来。

    他再一次将自己的胳膊抽出来,站起身,被对着苏祈春走去,皑皑白雪上,踏出他孤寂的足印。

    “我知道。”陆之山捏紧手中的梨膏糖,不愿他再说下去,“你放心,我既然答应了你,便会做到。我会做好陆之山,这话永远都作数。”

    他缓缓回身,重又走回青松下,鼻尖却又缠上一点微苦。

    杨夫人靠在床靠上,伸手摸摸苏祈春的黑发,打趣道:“鸟儿花儿的都是女儿家要学的,日后出嫁时,这嫁衣喜服,哪个上面不得绣这些?”

    说着,苏祈春摊开双手呵着气,嘴边升起一团团的白雾。

    苏祈春歪头看他写字。

    茯苓笑着宽慰:“没事儿,女郎她指定又去找陆公子了。”

    狭小的耳房里转瞬被陆重的质疑声所笼罩,灯烛立在两人之间劈里啪啦地燃烧,陆之山脸上染上些橘色的黄,他脸上平静,似乎并未被影响,淡淡开口道:“他伤了纤纤。”

    她不死心,又一次挽住陆之山的胳膊,声音可怜,“山哥哥,纤纤冷,你不要走。”

    “所以呢?”陆重声声质问,他实在害怕,害怕陆之山的身份被发现,害怕苏泽兰的伤心与怒火,“那不过是苏祈春与苏川谷兄妹之间的打闹。”

    《我表兄天下第一甜》

    从前苏祈春都是这样挽着陆之山的胳膊的,她不明白山哥哥今日为何这样。

    手中忽地被塞进来一块布料,陆之山摸了摸,上面绣着繁复的花纹。

    苏祈春嘟囔着嘴,摇头道:“刺绣一点儿都不好玩,没意思,翻来覆去就是这些鸟儿花儿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来自哪里,他想活下来,唯一能依赖的就只有陆重。

    苏府里,因着雪大路滑,老夫人下了死命令,都不许苏祈春兄妹几人再去怀仁堂,好好地呆在家里,不许出门,生怕几人摔着冻着。

    苏祈春拉住他的手,轻摇着问:“山哥哥,你怎么了?是纤纤惹你生气了么?你和纤纤说,纤纤会乖的。”

    所以他只要做好陆之山就可以了,至于他自己是谁,根本不重要。

    陆之山滚滚喉咙,展开苏祈春温热的小手,在她手心里写下几个字:我很好。

    手心的梨膏糖坚硬,陆之山捏着它,分明的棱角硌得他手疼。

    陆之山似是在风雪中坐了很久,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被雪粒子覆盖,连浓浓的眉毛上也沾满一层白色。

    陆之山强迫自己不去听,可风声呼啸,偏偏带进来些叮铃的声响,女郎甜甜的声音里裹满泣声,让人听得心疼。

    陆之山心念一动,轻轻握住她的手,熟练地将内力灌注在掌心,霎那间,温热的力量从掌心中涌出。

    苏祈春靠在他身边,随意地挽住他的胳膊,贴近了他,嘴里咕囔着,“好冷啊,山哥哥,纤纤都冻僵了。”

    杨夫人未出嫁前,是闺阁之中有名的刺绣好手,所绣之物无不活灵活现,栩栩如生,苏祈春不爱这些玩意儿,却也觉得好,也能耐下心来跟着绣几个花样。

    杨夫人瞧着苏祈春愁眉苦脸的样子,忍着咳意,笑道:“纤纤怎么不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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