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节 狴犴篇 我不是奸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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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您忙。」我纳闷，「但您不是……驾崩了么？」

    其实我是真心希望，这个破败江山在他的修补下，能一天天好起来。我帮不了他，只能在心里默默祝福。

    我被迫跪在地上，两个太监把我的手指一根根掰直，套入木索之中，没等我反应过来，他们左右一拉铁索，哗啦啦啦，坚硬的木棍绷起劲儿来，将我的十根手指狠狠钳住。

    小度子是我干爹的心腹，我和干爹往来通信，都要通过小度子之手。

    原来，太医从皇上上午喝剩的鸡汤里发现了毒药。那鸡汤是我熬的。

    皇后欣赏着我的惨状，悠然道:「张绿茶，招吧，能死得痛快些。」

    他说你个小坏蛋，朕可不饶你。

    这应该是我和他一生中最快活最放纵的几天。白天没有大臣求见，夜里也没人催他去听军报，没有折子横亘在我们之间，没有言官，没有皇后。甚至没有万岁爷，也没有张贵妃。

    他也苦笑起来:「是啊，没有感情。」

    我偏要争宠，我进宫就是为了争宠。

    我问:「让我招什么？」

    「皇上有旨，封了华墟宫，张氏废为庶人，听候发落。」

    没人管我。我的宫人有的被处死，有的被抓走。这是一场针对我的绞杀，对方不把我搞死，誓不罢休。

    接下来，剧痛如狂风暴雨，密密匝匝地袭来。这拶刑的痛，直教人灵魂都在抽搐。

    但关于分别，我们都绝口不提。只纵情享受当下的快乐。

    这一瞬间，有人破门而入。明黄的衣衫，修长的身形，是他来了。

    快乐的日子过了七天。第七天晚上，大雪纷飞，我们卧在床上，他忽然抱紧我，颤声道:「茶茶，朕撑不住了，大?气数尽了，朕无力回天。」

    行尸走肉的生活过了一年，我与世隔绝，有如桃花源中人，问今是何世，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他去倒了一杯水，喂给我喝。

    薛碧谙说:「信是皇后交给朕的，她从小度子身上搜出来的。」

    皇后很暴躁地跺了一下脚。

    他吻着我的额头说，亡国就亡国吧，全都去死吧。

    他说:「这不是后宫争宠的问题。」

    「我是冤枉的。」我说，「我没有往鸡汤里下毒。」

    我看了一眼，就认出这是我回给张凤缘的信。信里写着我在皇上每天喝的鸡汤里下了毒。

    「那就，能陪一会儿是一会儿吧。」

    这一别，怕是永别了。

    而我，被囚在京城以东一百里的雪月庵里，剃去青丝，变成了一根没有烦恼没有知觉的木头。

    「做皇帝做累了，死一会儿。」

    皇后将耳朵凑过来。我慢慢地、清晰地对她说:「妹妹我进宫，就是为了拆散你和皇上。」

    最后这句倒把我逗乐了。我苦笑:「冤枉啊万岁爷，您和皇后之间有感情可以破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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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骗我的。依照大?律，谋害天子是要凌迟处死的，那可是千刀万剐的痛，比夹手指痛多了。

    「皇后和我之间，如果只能选一个，万岁爷选谁？」我自顾自地问。

    每天吃着寡淡无味的斋饭，鸡汤更是熬不得了。

    十根手指肿得跟大萝卜一样，屁股和大腿钻心地疼，动都不能动。

    这两天，肉体受着这么大罪，我愣是一滴眼泪都没掉。可这一瞬间，他喂给我的水都化作眼泪，湿了我的两颊。

    「朕选皇后。」他回答。

后，此刻威风凛凛起来，指着我厉声喝道:

    皇后端庄的脸庞骤然扭曲，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上杖刑。」

    他在床边坐下，一声不吭。

    「姐姐想知道我进宫的目的？」我舔了舔嘴唇，「姐姐凑近点儿，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这是

    「明白，我都明白。」我只是感到好无力啊，我想与他携手风雨、同生共死，奈何我连这个资格都没有。

    「是么？」他冷静得可怕，亮出一张纸在我眼前，「这封信，你见过吗？」

    脚步沉稳有力，看来他中毒不深，身子没有大碍。

    我醒来时，他守在床前。

    「你讲。」

    「不好说。」

    「带折子来了么？」

    我们相拥着翻进帐子。

    从今往后，再不会有人打扰他了，再不会有人妨碍他做一个励精图治的好皇帝。

    我说那来吧，谁怕谁。

    庵里住持为皇上念往生咒，咒声日夜绵延不绝。我待在小屋里，麻绳一甩，把自己挂上了房梁。

    大概是打到第七杖还是第八杖时，白得玉匆匆赶来，叫停了这场可怕的凌虐。

    十五

    临出宫门时，我回头望了一眼巍巍宫阙，一个人都没有。不知薛碧谙现在何处，很有可能，正在万寿殿批折子吧。

    「喂，这是尼姑庵，不太合适吧。」他坐怀不乱。

    「她是皇后，是国母。」他怕我不懂，还认真跟我解释:「值此多事之秋，河西战事正酣，北方又逢大旱，朕需要事事持重，凝聚人心，与群臣百姓共渡难关。」

    多么熟悉的借口。

    我回答:「没有什么关系。」

    我时醒时睡，大概捱了一昼夜，有人来了。

    我趴在床上，饿，渴，疼。

    我说那挺好，历史上亡国之君都能名留史册。

    薛碧谙下旨，此案就此了结，不再追究任何人，任何人也不得再提。庶人张氏免去死罪，着出宫修行。

    我被按在长条凳上，两个太监各执一根竹杖，一左一右，扎扎实实打在我的身上。

    他更清癯了，脸色阴郁苍白，目光却是柔和明净的。

    只有他和我，薛碧谙和张绿茶。

    「来啊，将罪人张氏拿下！」

    我累了，闭上眼。他在我身边坐了一会儿，起身离去。

    我又想到了那句诗: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第一下，我就感到身体猛地一震，五脏六腑仿佛都碎了。

    我知道他迟早要走。他可以为我驻留片刻，却不可能是永久。外面天灾人祸，乱成一锅粥，他不可能撒手不管。

    不用睁眼看，听脚步声我就知道是他。

    他沉默了一会儿，好像也不算一会儿，挺久的时间，久到我心冷透了。

    「我有最后一个请求，望万岁爷恩准。」

    「朕早都想来看你，奈何太忙了，抽不出时间。」

    「我就想知道，周白莲和我之间，你选谁？」我提高声调。

    感知略慢了一拍，撕心裂肺的疼痛骤然袭来之时，我还没回过神，只觉得心脏猛地一抽。

    「好。」

    「没带，这次不批折子，专心陪爱妃。」

    「你进宫的目的是什么？谁指使你下的毒？」

    本朝的杖刑是出了名的厉害。能在二十杖以内活下来的人，掰着指头数得过来。就薛碧谙登基这两年，被他「不小心」杖毙的就有百十来人。

    「可以。」

    我靠着他的胸膛，贱兮兮地说，万岁爷再跟我鬼混下去，要亡国了哟。

    「让我死得舒服点，不要太痛，不要太惨，千万不要千刀万剐那种死法，可以么？」

    我却忘了还有下一句: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

    直到某一天，皇上驾崩的消息飞入雪月庵。

    十八

    我沉默了。张凤缘虽然坏，但十年前把我从人贩子手里捞出来的人是他，把我养大成人的也是他。没有他，也就没有我。

    我出宫这天，距我进宫正好满两年。遥想当初进宫，意气风发，志在必得。夺恩宠，夺那巅峰之上的权力。

    薛碧谙倒没有过多纠缠下毒的事，而是问我:「你和张凤缘是什么关系？」

    但是，仿佛天要亡大?，这年冬天，又是一场连一场的雪灾。大批百姓冻饿而死，活下来的揭竿造反，河西叛乱未平，广南民变又起。

    现在，我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我如何才能教薛碧谙知道，我是骗张凤缘的，我没有往鸡汤里下毒，我哪里舍得这么对他。

    我伸出食指，勾住他的腰带。

    「能陪多久？」

    天啊，这封信为何落到了薛碧谙手里？

    「朕那么信任你，那么喜欢你。」薛碧谙压抑不住极度的失望，「可你，欺君瞒上，你……你……」可能是我的罪状太多，他都不知该从何说起了，」你还妄图破坏朕与皇后的感情。」

    「草丛里都玩过，万岁爷还怕这？」

    「水，我要水……」我嘶哑道。

    我感觉，她可能查出我的真实背景了。她想借这个机会，把我和我背后的人一网打尽。

    我听到自己不似人声的惨叫。

    「你只要承认，你是受张凤缘胁迫，朕可以饶你一条性命。」

    我一连喝了三杯，才稍微觉得好一点，嗓子能发声了。

    「说得也是……」

    如今，我却两手空空，心也空空。

    我说:「我和张公公没有关系，我不认识他。」

    「但是，她是皇后。」他语气骤冷，「朕以前警告过你一次，不能容忍你祸乱后宫。」

    我还没死，薛碧谙却降罪于我干爹，命人将他押缚回京，听候降罪。

    回京的路上，我干爹在夜里偷逃，侍卫找到他时，人已坠崖而死。

    没有一丝丝防备，酷刑直接在华墟宫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