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节 狴犴篇 我不是奸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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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吗？」他笑，「之前，朕让诸臣捐钱，你们家捐了多少？」

    我如愿以偿，成为大?朝第十三位皇后。

    「哪也不去，皇后陪朕留在这吧。」

    我怀疑这是个假皇上。他怎会舍得拿出那么多时间陪一个女人？

    每个月，他抽空来宝坤宫看我几次。每次我趁机提点小请求。比如，给我弟弟赐个爵，给我娘家赏些田，或者帮我父亲的同乡谋个官。

他第一次，在我面前流露出脆弱。他总是那么刚毅隐忍，清癯的身子扛着千斤重的江山，就是天塌下来也要死死顶着。

    「万岁爷！德王！薛碧谙！不要丢下我！不要离开我！带我走吧！」

    「我，也死了？」

    无忧塔下，我一眼看到，塔上挂着一个人。三尺白绫绞着他的脖子，清瘦的身子随风晃动，长发覆面，龙袍染污。

    等等，我到底有没有被救下？

    可能是因为，我给他下过毒吧。

    天，我这是怎样的旺夫命呐！

    七天前我悬梁自尽时，薛碧谙明明把我救下了……

    「万岁爷呢？」

    当朝几个王爷里，德王是最没前途的。他生母出身低微，先帝跟他不亲近，他在朝中也没有势力，要啥啥没有，他配得上我吗？

    皇上驾崩那一刻，我才确认，我真的要当皇后了。

    为什么？

    我怅惘了一会儿，就释然了。他不爱美色，只爱江山，这些女人进来，就是摆在角落里落灰的花瓶。

    我一刹那崩溃了，哭喊他的名字，无人回应。

    我注意到，这次进宫的新人里，有一个叫张绿茶的，颇有几分姿色。我心里生出几分不快。

    我闭上眼，回想过去七天。他的一颦一笑，他抱着我时的温暖，他吻我时的悸动，他的发丝，他的皮肤，他的气息，他的目光……

    我回头，看见皇后周白莲。

    自缢殉国，自缢殉国，自缢殉国……

    我反复念叨这四个字。

    我猛然睁开眼。

    七年前，我第一次给他下毒。

    我走到那人身边，才发现他是薛碧谙的贴身太监白得玉。

    一队流寇走过，黑衣红巾，看这装束分明是河西反贼。

    「皇后先走一步，朕随后就来。」

    为了不嫁给德王，我想了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再一抬头，白得玉不见了。石桥之上，只剩我一人。

    他是大?史上最忙的皇帝。我不懂他为啥要那么拼，做皇帝不就应该享福吗？

    在皇上的寿宴上，我让人给德王的汤里下毒。只要他死了，我就不用嫁了。

    怎么可能？不可能。昨夜他还哄我入睡。整整七天，他都陪在我身边！

    就算嫁不了皇帝，嫁给福王也好啊。福王不济，端王也成啊。

    我语塞。我父亲周一，一毛不拔，还跑来问我要钱。我拿了五百两银子给他，他却只捐出二百五十两，自己吞了二百五十两。

    这事我跟他提了好几次，都闹得不愉快。他最后用一句「后宫不得干政」，堵住了我的嘴。

    「万岁爷在乎臣妾的忠心吗？」我苦涩道，「您只想为张绿茶报仇罢了。这口气您忍了两年，现在终于不用再忍了。」

    二

    如果有人听见，一定以为是撞见了厉鬼。

    有一天等我回过神来，倏然发现，皇上纳妃了。

    「人死以后，魂魄会在阳间停留七天。万岁爷七天时限已到，他走了。你也会走的，你的时间也到了。」皇后幽幽道，「我也要走了，我的时间也到了。」

    他们有的怀抱金银财宝，有的手里拎着?军将士的人头，有的背上扛着哭泣的女人。

    直到最后，我也没有找到我的万岁爷，我的薛碧谙。

    和皇上用膳的时候，我有意无意提了一嘴:「有个叫张绿茶的新人，出身不高，言行举止也没教养，不如退回去吧。」皇上道:「退回去，人家姑娘还怎么嫁人？就封个选侍，在后宫养老吧。」

    后来我就只能嫁给他，认了命。

    他走进宝坤宫，我慌忙迎上前。

    「万岁爷，反贼要打进来了，咱们往哪里去？」

    「原谅朕，把你一个人丢弃在这里。朕只想让你活着，哪怕我们永远不能在一起，只要你好好活着。」

    皇上却不搭理他们，径直来了后宫。

    「这就是他，就是我们的万岁爷。」有人在我身后说。

    半夜，我惊醒，身旁空无一人。

    我急切地问他:「白公公，这到底怎么回事？万岁爷呢？」

    我父亲是御史，我外祖父是江南巨贾，我家要权有权要钱有钱，只有最优越的男儿才配得上我。

    我不信，我不信。这不是他，这不是他。

    那时候，先帝爷薛碧诃还在位，后位一直空悬。为了让我当上皇后，我爹花了很多钱打点关系，可我还是落选。那时候张凤缘如日中天，他不会让宿敌的女儿当皇后。

    我瞠目结舌。什么？留在这里？那不就是死么？一国帝后若落在那帮反贼手里，可是奇耻大辱。

    我边跑，边喊，边哭，竟跑出了一百里路，跑进了京城。

    可是，他偏偏安然无恙。我也不知道咋回事。

    可没想到，有些臭不要脸的小贱人，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来争宠。

    「没有她，朕也会让你死。你知道为什么。」

    我跌跌撞撞奔向无忧塔。

    她的身体逐渐变淡，最后和漫天雪花混在一起，飘散到不知哪里去了。

    他走了，悄无声息。

    一进城，我傻眼了。

    番外（皇后周白莲篇）

    就在我快要忘了张绿茶这号人时，惊闻皇上连续三天去华墟宫过夜。

    街道上，偶尔有失家散子的百姓踽踽而行，哭嚎饮泣之声如夜鬼呼魂，凄厉惨绝。

    我外祖父跟我抱怨，江南商税太重了，商人利润太薄。于是我建议皇上削减江南商税，可以给农民加赋。

    我披发赤足跑出屋子，雪月庵里雪夜冷，白茫茫一片，找不到我的薛碧谙。

    娶了我没多久，德王时来运转。皇上意外落水，眼看没救了，临死前把皇位传给了我家德王。

    而且不止一次。

    「万岁爷在无忧塔自缢殉国，龙体挂了七天，无人收尸……」

    「你胡说！这世上没有鬼。他是活着的，我能感受到他，真真切切的。」

    我坐不

    自从那人出宫修行后，他这两年几乎不踏足后宫。

    皇后凄然:「果然，他就算死了，魂魄也会去找你。」

    德王宠辱不惊，略微悲伤:「我怕自己负了皇兄。」

    白得玉端着托盘进来，盘里盛着三尺白绫。

    「只有鬼魂才能看到鬼魂。你能看到他，是因为你也死了啊。」皇后给我最后一击。

    「反贼攻陷京城，大?亡了，亡了！」他用袖子捂着脸，呜呜呜地哭。

    我丢了魂儿似的，不管不顾追出庵门。顺着小路狂奔，边跑边喊:

    那次之后他好久没理我，我虽然想他想得要命，却不甘示弱，他不来找我，我也绝不去找他。

    皇上逼我自尽时，神色很平静。

    她盛装打扮，身穿纻丝翟衣，头戴九龙九凤冠，十二树大珠花宝光璀璨，她的脸却和死人一样苍白暗淡。

    这些小事，他没空细问，一一应了。看着我开心的样子，他也比较满足。

    我长了一张银盘脸，别人说是旺夫相，还真被他们说中了。

    我说:「不可能。七天前他来雪月庵找我，人还好好的，我们一起待了七天呢。」

    我安排嫔妃住处的时候，特意把张选侍安排在鸟不拉屎的华墟宫。就让她在角落里慢慢吃灰凉透吧。

    京城失守了，河西反贼就要打进皇宫了。群臣哭求皇上移銮江南，再图振兴。

    一个满脸是血的人立于石桥上，指着那些流寇大骂:「我大?二百年基业，岂容尔等村野鄙夫践踏！你们将会肠穿肚烂，不得好死！」

    「皇后。「他俯视我，「朕与你夫妻七年，能给你的都给你了，现在该是你回报忠心的时候了。」

    他走得了无痕迹，雪地里连车辙和脚印都没有。死寂死寂的雪夜，回荡着我凄惨的哭声。

    我落选之后，得到一个消息:我可能会被指婚给德王薛碧谙。

    战火方歇，硝烟未散，四处断壁残垣，横尸残肉，乌血流遍街衢，在冬月里把这圣洁的雪城漆成地狱的颜色。

    她说:「七天前，流寇攻入京城，万岁爷拒绝南逃，誓与大?共存亡。之后独自登上无忧塔，自缢殉国。」

    （正文完）

    我呆在原地。不知过了多久，雪停了，起风了。一缕阳光倏然冲破重云，洒在我身上。我看着自己的身体逐渐透明，变成粒粒碎晶，融化在光影里。

    一

    我向来嘴甜会哄人，这次却不知该怎么哄他，只能沉默地与他拥抱。

    这还是我熟悉的那个繁花似锦的京城么？

    「不，臣妾不要死，万岁爷也不要死。」我跪下，抱住他的腿，「万岁爷，咱们一起去江南吧，臣妾外祖父在江南有很大的产业，有很多钱，可以为万岁爷招兵买马，收复河山！」

    皇上没同意。

    婚后，我和他相敬如「冰」，日子比白水还寡淡。他不通风情，不喜风月，天天闷在书房里。唯一的好处是好哄，有一次我往他书房送了一盏茶，他还挺感动。

    德王？不，我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