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亡国之日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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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止是母亲的面容，她成为公主安戈涅之前的人生，也像隔着雨幕看橱窗里的全息投影，除了模糊的剪影就只剩幻象，遥远、缺乏实感。

    奇怪的是，明明只分开了五年，她已经记不清母亲的长相了。说来荒谬，她居然要在自己脸上寻找母亲传给她的蛛丝马迹，又或是在他人的眼睛里拼凑母亲的面容。

    哥利亚立刻驻足回身：“走累了？”

    但安戈涅母亲的眼睛黑白分明，她的虹膜则呈现深红色——圣心联合王室的显性遗传体征。

    安戈涅回忆了半拍，才把笛雅这个名字和脸对上号。

    ※

    进睡眠舱之前，有个女性beta来给她送过饭，但是她一闻到太空营养餐的味道，胃里就翻腾得厉害，便让笛雅撤走了餐盒。

    他模模糊糊地意识到，安戈涅对他刚才的表态很不满意，所以才沿途始终一言不发。

    “没有吗？”

    理性一个劲地催促安戈涅。然而她好像暂时丧失了思考的能力，纷乱的念头之间，触目惊心的场景不断闪回，她的脑袋里只剩黏稠浑噩的一大团。

    那是她和路伽原计划中的逃亡目的地。

    但是毫无睡意。

    安戈涅没有接：“这是什么？

    “能把我送到共和国边界吗？我有族亲在那里寻求政治庇护。”语毕，她不觉攥紧了拳头。

    舱门当即合拢，将薄荷味的alpha和句尾一起挡在了门外。

    她这算被软禁了吗？安戈涅抿住嘴唇，将问句咽了下去，默不作声地走进舱室。

    哥利亚显然不想让安戈涅过多接触其他太空盗，他们一路上没碰到任何人。

    哥利亚皱眉：“你太虚弱了，得吃东西。”

    “在王宫里，你总不会也整天吃这样的东西吧？我以为你肯定没法习惯营养棒的口感和味道，就连我们这样的太空盗都宁愿多花一点钱，准备正经的营养餐。”

    这样粗粝又干巴的营养棒，能提供成人一天需要的蛋白质、糖分、膳食纤维和矿物质，效率极高。

    “船上有空房间，我带你去。”说着他当先往门口走。

    哥利亚是这艘船的主人，只要他想，随时可以闯进来。上锁与否对他来说毫无区别。

    舰长室外还吵吵嚷嚷的，但船员们就算喧哗，也是在自己的岗位上喧哗。因此船上虽然热闹，却并不混乱。

    安戈涅淡淡答道：“最初不习惯，但逃亡的时候很快就习惯了。”

    安戈涅佯作不觉，趁着去扔包装纸，往旁边踱了两步拉开了距离。而后，她尽可能平静地说：“我想知道现在这艘船在哪里。”

    两个人都是一僵。

    每次照镜子，她都会想起失联的母亲。

    室内照明啪地亮起，红发青年原本坐在桌子上，利落地跳到地上。与她四目相对，他不太自然地停顿片刻，才说道：“跃迁完发现你还没醒，就来看看。身体没不舒服？”

    “这艘船上有不少alpha，但他们不会到你面前添堵，”他顿了顿，“不过你也最好待在房间里，不要随意出来走动。”

    她面露沉思之色，步伐不觉放缓。

    “父王”第一次见安戈涅时就恍惚了好一会儿。

    任何独身的oga遇到这种状况都会感到恐惧。更不用说，这个alpha似乎已经对她有一些好感。安戈涅在这方面非常敏锐。

    “不行！”哥利亚下意识回道。www.suyan.me

    见她没有立刻进门，哥利亚一抬眉毛：“需要什么就用通讯，我会派人照顾你。”

    哥利亚在她睡着的时候和她同处一个舱室，这点让她极度不自在。

    她必须想办法逃走。

    “在那之前，我想把这个给你。”哥利亚从衣袋里摸出一个盒子，再次狡猾地岔开了话题。

    啪地关掉终端，她抱紧膝盖，将脸埋进臂弯。

    安戈涅不愿意立刻钻进茧型的睡眠舱，最后干脆靠着它盘膝而坐，打开了手腕上的光脑终端。

    “不用了。”安戈涅下意识就回绝了。

    哥利亚从上到下打量了她一圈，像在确认她没缺胳膊少腿。她被看得愈发毛骨悚然，他察觉她难以掩饰的僵硬，唐突地别开脸，硬邦邦地说：“笛雅说你没吃饭。”

    她又试图查看本船航行信息，系统显示无权限。www.chunyin.me

    她盯着面板上亮起的上锁图案看了几秒，忽然在脑门拍了一击，痛击自己犯傻：她刚才在干嘛？这里又不是王宫寝殿，她一上锁，就基本没人能进门。

    他说她与她的母亲五官并不太像，只有眼睛极度肖似：大而圆，末梢上挑，右眼角往下半个指甲盖的地方有颗泪痣。这样的眉眼适合扮无辜，也擅长脉脉含情，但不笑的时候又有点生人勿近。

    最重要的是，那里几乎没有alpha，对oga是个理想的隐居点。

    安戈涅盯着那闪烁的微光，仿若凝视着一个破碎的梦。

    讨好？

    舱室另一边，玻璃门后是小型盥洗室，洗澡要提前预约时间，方便供水系统调度资源。

    身周再无其他人，安戈涅终于舒了口气。

    他不开口，她也乐得沉默，只偶尔悄悄端详一眼红发alpha的背影。

    “哥利亚？”

    双手撑在盥洗池边缘，安戈涅看向镜中。

    她提出要走，他的确回绝得太快、太绝对了。哥利亚后知后觉地有些懊悔。这对他来说是一种陌生的感情。

    安戈涅摇摇头。

    太空盗们倒没有收走这个设备，只切断了它接入光网的权限。她调出存储在设备本地的星间航路图，从王国首都星向外，一点点地挪动。

    a-98e夹在诸多重要站点之间，在航路图上只是一个小光点。它的具体信息默认折叠，很不起眼，不小心就会看漏。

    她略微偏头，有些疑惑：“什么？”

    安戈涅失笑，摇头否定。oga相较beta和alpha体弱，但也不致于在飞船上走走就力竭。

    这艘飞船的内部装饰极具特色。

    只能暂且相信他不是那种家伙。

    安戈涅与他保持两步的距离，默默打量幽灵鲨号内部。

    太空盗打扮以轻便为第一要务，哥利亚也不例外。他在黑色紧身无袖上衣外罩了一件暗红色防风外套，上面颜料斑驳，已经看不清衣服后心位置原本印刷了什么图案。

    是睡眠不足吗？她应该已经二十多个小时没睡了。

    哥利亚注视着她熟练地啃营养棒，神色变得复杂。

    哥利亚又看了她一眼，确认她没在逞强，这才继续带路。又过了一个拐角，终于到了目的地。

    ※

    指纹认证解锁通过，舱门打开。

    农业星表面基本是全自动化的农业生产基地，人口密度极低。因为工作乏味、收入不高、又缺乏地面娱乐设施，a-98e这样的农业星，定居者名额常年过剩。

    房中只有最低限度的家具，但陈设并不简陋。她打开嵌在墙上的光脑的投影电源，毫不意外，没有连上外部网络，只能进行内部通讯。

    舱门彻底关上前，透过数指宽的缝隙，安戈涅最后看到的是哥利亚错愕的脸。

    而现在，在首都星的一切，也成了同样的东西。

    “有倒是有。”他往裤子上的众多口袋中里摸索，很快掏出两根营养棒。

    最后，她的目光在编号为a-98e的农业星上停驻。

    “那你好好休——”

    在哥利亚还没说完，安戈涅就抬手，快速而坚定地拍击门边的电子面板。

    安戈涅定神打量四周。

    红发青年明显愣了一下。

    “我现在就让她重新给你准备食物。”

    哥利亚显著缓和语气，却没给她留争辩的余地：“总之以后再说。你先休息。等引擎冷却完，就会跃迁第二次，你肯定很累了，再不进睡眠舱会受不了。”

    哥利亚愣了一下，终于发现了更为关键的问题：他为什么想要讨好她？

    “生气了……？”在紧闭的舱门前呆站片刻，红发青年抓了抓头发。

    安戈涅的神经立刻绷了起来。这种从外认证身份的门锁让她联想到监狱。

    安戈涅从深睡中苏醒。

    可他还能怎么办？他缺乏与oga相处的经验，只知道他们柔弱又敏感，对陌生alpha避之不及。而且他是太空盗，不是政客，也不是商人，即便想更圆滑地说服安戈涅留在幽灵鲨号，也想不到讨好她的方法。

    “那……给我个营养棒吧。”

    哥利亚收到了谈判开始的讯号，不再懒洋洋靠在桌子边缘，简洁地回答：“还是在王国和自由联盟的边界，但是和黑制服追击的方向相反。”

    她懒得检查房间里是否有摄像头，只胡乱洗了把脸。

    最引人注目的就是走廊墙面的涂装：用色大胆的涂鸦描绘着深空图景，幻想与写实的天体交汇碰撞，小而有存在感的舰队穿梭在奇景之中。粗糙却有力的笔触仿佛有生命，从两壁蔓延到天花板和地面，多看一会儿竟然会令人晕眩。

    睡眠舱中播放着轻柔的音乐，她推开舱盖坐起来，立刻察觉房间里有人——金属薄荷的信息素气息实在很好认。

    安戈涅看了看，确认不是可疑的伪劣产品，拆开包装纸就咬了下去。她机械地咀嚼，而后吞咽。

    不能和哥利亚吵起来。安戈涅瞪着他的背影看了几秒，一撇嘴，只能跟上去。

    哥利亚当然不会迷路，大步领着安戈涅前进。

    哥利亚看她的眼神，就又多了一些难言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