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开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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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隋意看他这滑稽模样，哑然一瞬，而后才道：“如今我到底在大理寺当值，自然有所了解，万不敢丢了沈尚书脸面。”

    更不必提沈淮川那极尽奢华的尚书府，正红朱漆大门之上悬“尚书府”三字鎏金匾额，为圣上亲笔所书。朱门之后，循五进四合布局府邸。院中青松常翠、丹楹刻桷，丹翠交织，典雅亦磅礴。

    隋意对面坐着的录事瞧着年纪不大，可在这大理寺中摸爬滚打大抵也有个三四年了。二人连着查验四五件案卷后，隋意只听他随口提起：“京中秋日失踪案总比平日里多些，倒辛苦隋录事了。”

    “哎呦，我先说！我可什么都没听到！”江季书拍了拍身上灰尘：“赔给你一个门就是了，别这么小气嘛沈二。”

    她刚欲摆手拒绝，便听沈淮川道：“听闻隋掌柜前两日吹了冷风，眼下还染着风寒，本官特意命人备下了暖炉。怎么？隋掌柜这病这便好了？”

    隋意抬眸，只见江季书眼里闪着光，手上还捏着那块铜，她见状只好接过那铜块：“我自当尽力一试。”

    江季书闻言正色道：“这可难了。若无法辨认这假铜币，即是案子破了，想是一时半会儿也无法肃清。长此以往，铜板只能换更少的银两。而这居心叵测的背后之人，只怕是揽了大批金子，闭着眼睛等发财呢。”

    她倒真能看得出铜矿产于何处，可这“铜矿”得是刚从石头上凿下来的新鲜铜。如今那铜都和铅熔了兑在一块，任天王老子来了怕是也瞧不出罢。

    隋意这话说得倒是半点不掺假。她虽年少即师从郗珍珠习辨别珠玉之法，可碰上金属相熔制成的铜币，她也不过是个技不如人的普通人罢了。

    未等那管家再回话，书房的门便被人推了开。

    沈淮川白他一眼，扔给他一块帕子，又靠回了方才的软垫之上阖眼歇着。他手指漫不经心地敲着桌子，一字一顿道：“我有时怀疑，你兄弟二人的稳重是不是全长你哥身上了。”

    隋意刚欲接过那铜块，心里却不由想着：既已查到私铸假//币之处，顺着往下查便也罢了，何须她一个外人来确认铜块产于何地？

    隋意连忙扶起管家，场面话说得飞起：“您这是哪儿的话。沈尚书于我有救命之恩，如今不过是跑一趟的事儿。沈尚书知会一声便是了，倒劳烦您跑来大理寺一趟。”

    “所以沈尚书待我不同......是不是？”

    —

    思及此，隋意垂眸摇摇头：“铜之一物，本就难以分辨，只怕......”

    “也罢，尚书府遣人来了好几回了，我也不能太拂沈尚书面子了不是？”隋意理了理裙摆，又朝侍卫道：“劳烦大人带路。”

    隋意听罢，又看向旁侧支着头假寐的沈淮川。这人不咄咄逼人之时瞧着倒顺眼，跟谪仙似的。他脸上无甚情绪，只是在听到“居心叵测之人”几字时眉头微微蹙起，眼睫也跟着动一下。                                                /p>

    隋意盯着那铜块看了半晌，眼前一片黄色，一时晕眩。放下铜块要歇歇

    隋意闻言抬眸，原来这话是对管家说的。

    还未等隋意看见沈淮川作何反应，书房的门突然传来“嘭”的一声。

    “昨晚，我去医馆瞧了瞧，那人说我是思虑甚重才至发热。”

    隋意闻言顿了顿。

    不得不说，沈淮川这厮在京中定是混得不错。便瞧尚书府这马车，内里宽敞，可容纳并肩三人。背后搁了软枕，旁侧又放了一床薄被。

    沈淮川见状，手上立刻松了力气。隋意这才瞧去，发现面前这躺在破败门板之上、灰头土脸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大理寺少卿江季书。

    沈淮川“嗯”了一声，示意她接着解释。

    隋意将手上暖炉捏得更紧，指节都泛了白——谁能想到尚书府下人竟有在门外偷听的习惯？她本只想着恶心沈淮川几分，这下好了，日后要连着整个尚书府一起演了。

    隋意轻蹙的眉头稍纵即逝，只听沈淮川低低笑了几声，随即起身走到隋意面前，捏住她下巴，沉声道：“隋意，你可知，今日这些话若是换了另一个人说——我定然连全尸都不会给她留下。”

    怪不得说这人总与人交恶，这谁看了不眼红？

    “是。”隋意敛下眸，面上乍显几分羞怯，指尖不停搓摸着暖炉外头那块布，又轻声道：

    这人开口便是兴师问罪，隋意既入狼窝，即使心里骂了他三百六十八回，也只得笑着接过暖炉。指尖触到他被暖炉熏得略微发烫的掌心，顿了一瞬，才又将暖炉接过。

    侍卫听罢，低声道：“尚书府的胥管家知道您会这般说，托我给您带句话。若隋录事今儿仍不愿过去，卷宗室的大门怕也是要上锁了。”

    隋意想起那不翼而飞的案卷，问他道：“锁了？仅此而已？”

    管家引着她一路朝里走去，临到书房前又朝隋意道：“隋录事初入大理寺，按说不宜于常常出门走动。只是尚书却有要事与您相商，还请您莫要见怪。”

    “隋录事，尚书府备下的马车已等在门外了，您看——”

    “那隋掌柜可有把握认出这假铜币？”

    隋意揣着一肚子疑惑出了卷宗室，刚欲坐下，却见昨儿来通传的侍卫又三两步进了门，站定在她面前。

    “是。”

    隋意愣了一瞬，随后知趣地后退几步，半晌只听沈淮川低声骂了一句：“莽夫。”

    隋意摇摇头：“只怕有些难，这一回现于京中各处的假//币多为铅九铜一，而我朝铜钱的官家铸造比例在铅七铜三。单瞧成色光泽也许会有不同，可我却没有十分把握能将其认出。但我听闻民间能人异士不少，许是能辨别铜币真假。”

    隋意深吸一口气，忽略了门外响声，接着朝沈淮川剖白心意，话里不知何时竟带上了几分哭腔：

    “你先出去。”

    《玩弄奸臣感情后他死了》

    她早知此行与假//币二字脱不开干系，也不着急回答，只等江季书问一句，她才答一句。

    隋意瞥了眼她对面正埋头核对抄录的同僚，见他落笔果决，这才低声同那侍卫道：“您也瞧见了，近日来此间公务颇多，怕是难得空再往尚书府去......”

    隋意见他一幅不想理人的模样，连忙开口，将先前准备好的说辞一股脑儿倒了出来：“劳沈尚书费心，只是......我这两日并非因吹了凉风才染了病。”

    “我一连念了你几日，总想着过来寻你，可你我二人到底身份有别。我日日夜夜惦念此事，待沈尚书遣人来大理寺寻我之时，我反倒近乡情怯，不敢过来了。还望沈尚书念在，我与亡故的夫人面容相似，能垂怜隋意几分，别再恼了。”

    隋意头一回与他二人一同谈论正事，又是这等关乎他户部尚书前途与国本命运的假//币之案。早闻他这等奸佞乃喜怒不形于色，却没想这人竟这般沉稳淡漠，仿佛即将接踵而至的罚与赏，皆与自己无关一般。

    “那一日醉歌楼得见沈尚书，我心悦之，久久不能忘怀。”

    她话还没说完，却见江季书已经将那块铜递到她面前：“这是昨儿查封了几家的私铸币所中拿到的铜块，隋掌柜且瞧瞧。”

    沈淮川没再搭理她，自顾自地坐下，阖着眼靠在椅侧假寐。

    隋意握着暖炉，非礼勿视地垂下了头。江季书许是察觉到此举不妥，腼腆地笑笑，而后连忙将话头扯回正题：“今日邀隋掌柜前来，本是有要事相商。近日京中假//币横行一事，想必隋掌柜也有所耳闻。”

    提到他哥，江季书难得没再接话，只拄着地起身，又揉了揉屁股。

    录事这官，掌受事发辰，本也算不得忙碌。只是近些日子移交大理寺的案卷又多又密，除了他们插不上手的假//币之案，京中的失踪案又多了几起。

    下巴被人扼住，她只能被迫仰着头，眼尾也被弄得绯红，一幅任人采拮的模样。出口的话却是万分坚定，话语间也染上了几分期待之意：

    此案涉储君之争，牵连太子、齐王等一干皇嗣。郗珍珠论亲乃太后外甥，亦是朝中重臣。按理说此案当年应由刑部、御史台、大理寺三司会审，在此三处皆有案卷存放。

    可为何大理寺内却全然寻不得这桩旧案存在过的痕迹。难不成前几日尚书府传唤，她未曾前往，沈淮川这厮恼羞成怒，便差人将旧案卷宗取走了？

    这边话音刚落，门外又是“嘭”的一声。

    她又将目光移向江季书，只听那人又问她道：“官制铜币中的铜多采自官家所有的、东南一带的铜矿，不知隋掌柜是否能看出这假//币中的铜产于何处？”

    新皇登基之时，曾令大理寺存放百年案卷，故而这卷宗室也修得偌大。大理寺一年之中处理的案子，少说几十、多则几百，隋意绕了许久才寻得昀德十七年的案卷。

    隋意料定沈淮川不会在此时见罪于她，话也说得放肆。见沈淮川不答，她张了张口，本还想说些别的。下一瞬，又是一声巨响在耳畔炸开，竟是有人将房门倚塌了。

    因此直至第三日午间，隋意才闲下来溜进卷宗室翻阅她想要的那方旧案卷轴。

    沈淮川拿了只暖炉递给她，隋意一时没接，心道外头如此闷热，这人如何想的，竟要递给她一只暖炉？

    旁的就算了，隋意瞧着这薄被上头用的像是蜀锦。换做旁人定是一匹难求，沈淮川倒好，直接坐了床被子搁马车里。

    为防卷宗室失火，其内并未燃烛。卷宗室昏暗异常，隋意借着撒落进来的日光仔细找了许久，却并未发现郗珍珠的案卷。

    隋意说罢，微微抬眼看向沈淮川。只见他半张开眼，漫不经心地开口：“思虑甚重？”

    江季书也忒能异想天开，竟真是将她当作那民间的奇人异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