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第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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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我亲手培养出来的，最好的一把刀。你当真，要对我拔剑相向？”男人答非所问，只是笑着，从怀中掏出个玉瓶掷到画扇脚下：

    “这里呢？”画扇将手换了个位置。

    “说好的桃花开了就回，大骗子……”

    长发如瀑般垂落下来，轻轻拂过顾衍之道脸颊，带着丝丝痒意，让他忍不住红了脸：“哪……哪有你这样的？”

    “疼不疼？”

    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溅到了她的脸上，腥咸腥咸的，画扇的手颤抖着，回过神来时，满屋子的师兄弟已然倒在了地上。

    “他可怜，谁又来可怜可怜咱们？呵，大户人家的贵公子，怕是自小连半点苦都不曾受过！呵呵，到头来，还不是栽在了咱们手里！”

    一副画卷自顾衍之袖中掉落，画卷的边缘轻轻擦过画扇的小腿，又迅速滑到马车角落中。

    “疼——”

    画扇双手并用，在他的腰间、肋下、脖颈间不断试探，挠得他的笑声在车内回荡。

    房中的人尚未来得及出声，一柄剑便刺穿了他的喉咙。鲜血四溅，血色的花儿开满了窗沿，却没有一滴落在她的身上。

    这不是我的词吗？

    他年事已高，头发已半白，初时处于上风，却逐渐不敌，败下阵来。那场大战持续一天一夜，画扇亲手挑断他手筋脚筋，却也身受重伤，险些丧命。

    为等他反应，画扇右手猛地用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抵住他的胸膛，左腿一蹬，接着车座发力。只见她柳腰一拧，身子瞬间翻转，方才还在自己身前的少年，如今反被她压在了身下。

    就在这时，车轮碾过石块，引得马车发出一阵剧烈的震动。画扇两手正放在顾衍之脖颈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身形不稳，下意识便搂住了他的脖子，往他怀里撞去。

    “没准是正巧同名而已，我认识的张登不长这模样。”画扇闭上眼睛，思索片刻，还是觉得不对劲，睁开眼睛看向顾衍之：“这市舶司使张登，可是颍州人士？四年前任职的？”

    抬手，剑如银蛇出动，一招一式，他曾经所教，她尽数奉还。

    这是画扇五年来，第一次离开宁玉山。更深露重，衣角轻轻拂过路边碧草，沾了满身露香，美好得仿佛回到了她还未沾上满手鲜血的时候。

    “芷兰让我交给你的，市舶司市，张登的画像，怕待会儿认错了人。”顾衍之坐直身子，理了理身上被画扇挠得有些凌乱的衣裳，抬眸看间画扇紧蹙的眉头，问道：“怎么了？可是这画像有问题？”

    画扇无奈地摇了摇头，捧着顾衍之的脑袋，在他额上落下一吻：“还疼吗？”

    她轻轻在他头上吹了口气，柔柔的触感将顾衍之那句“不疼”堵在喉口。他抿了抿唇，换上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疼——可疼了——”

    “呵，那也是个可怜的，听说五岁便没了娘，如今整个尚书府就剩他一个……”

    一套动作宛若行云流水，剑锋在半空划过，她收剑入鞘，自窗口跃出，又在没人的地方将夜行衣脱下，换上一身洁白的衣裙。

    “嘿，你们说，他爹死的时候，他会不会就在旁边看着？哈哈哈……想想就有意思……”

    那日阴云蔽日，骤雨将至，顾府门外戒备森森。

    “你不是答应过，不会对顾府下手吗？”

    十五岁的顾衍之闻声回眸，几夜未合的眼中满是血丝。

    狂风顺势窜入堂中，将满地纸钱卷得纷飞，一下又一下拍打在那堂中漆黑的棺木上。

    那日夜风习习，月光惨淡，她着黑衣自檐上掠过，如鬼魅一般，避开巡逻人马，悄无声息地溜入一扇窗户。

    这是画扇离开顾府五年以来，第一次见到顾衍之。往后的两年里，她接到无数任务，无数次满手血污地沐浴在月光里，都曾想起那日，少年立于桃花树下，白衣霞霞，是她不曾见过的美好。

    伤口渗出的血迹将身上衣裳染红。她自马上翻身而下，闯过世家的重重看护，推开顾府紧闭的大门。

    十三岁那年，画扇在宁玉山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去颍川，刺杀即将上任的官员，张登。

    一字一句，似杜鹃啼血。

    “乖，不要乱动。”

    他的头撞在车壁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此刻却丝毫顾不上这些，只伸出双臂紧紧将画扇搂在怀中。

    狂风将顾府堂中的白色帷幔翻腾卷起，一下下地拍打着墙壁。白色的灯笼高悬于屋檐之下，庭中血迹虽已被清除，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却依旧冲天，时刻提醒着人们这里曾发生过什么。

    顾衍之身子一怔：“嗯？”

    顾衍之有些不舍地将她放开，少女便整个自她怀中钻出，小心翼翼地捧着他的脑袋，柳眉微蹙：

    “这里也疼。”

    他自铺满桃花的小径踏过，突然像是感受到什么一般回眸，目光落在房檐上，却什么也没看到。

    “正是。”顾衍之答得斩钉截铁，却发现画扇眉头又蹙了几分，忙问道：“你认识？”

    顾衍之嘴角带笑，清澈的眸中倒映着两个她：“不疼了。”

    “嗯？”画扇伸手，轻轻在他头上摸了摸：“这里疼吗？”

    “疼……”

    这是她的第一个任务，却不是她第一次杀人。

    他说，他也没有家了。

    顾衍之：？

    ……

    画扇睁开眼睛，目光锁在顾衍之修长的脖颈间，微微突出的喉结好似山间未经雕琢的璞玉，带着少年独有的朝气。

    那一次，她外出执行任务，手起刀落间又是鲜血满天。她习以为常擦去剑上血迹匆忙赶                                                回，却见宁玉山大半数杀手已接令外出。

    她将零零散散的信息拼凑，才恍然发觉，这个任务，是屠顾府满门。

    手心的血凝成血痂，她紧紧攥着剑柄，猩红的眼中迸发出杀意：“你做梦！”

    淡淡的松木香自顾衍之身上传来，沁入心间，画扇闭上眼睛，不敢与他对视，手指紧紧攥着他的衣襟。

    她心心念念了七年的人着一袭白色丧服跪在堂中，手中抱着顾老爷的灵位，单薄的身子在风中摇摇欲坠，似乎下一刻就要倒下。

    车轮悠悠碾过石板路，将路面落叶碾碎，发出沙沙的声响。晨光透过车帘的缝隙洒入车内，勾勒出少年如画的轮廓。

    画扇心觉不对，手指又换了个地方，小心翼翼地摁了摁：“这里呢？也疼？”

    《竹马他又在孔雀开屏（重生）》

    “不能吗？”画扇挑了挑眉，胸口因兴奋而微微起伏着，她左手紧紧扣着他的手腕，将其按在身侧，而后俯下身去，凑到顾衍之耳边，学着他的模样道：

    天亮时分，她混在人群里，回了一趟京都。

    画扇本以为这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任务，不甚在意。直到天亮时众人归来，参与这个特殊任务的“师兄弟”议论纷纷。

    车壁上挂着的铃铛来回摆动着，发出清脆的声响，片刻过后，马车重新恢复平稳。车轮在青石板路上轻轻滚动，发出有节奏的咕噜声，车厢的晃动也逐渐减弱，最后归于平静。

    恍然间她听见他轻轻笑了一声，他的唇从她唇角挪开。少年的气息在她脸颊轻轻扫过，由鼻翼，再至额头。柔软的触感自额间传来，是他落下的珍重一吻。

    “就这？”她轻轻扯着他领口的衣襟，眯着眼睛笑着：“现在轮到我了——”

    直到，十五岁那年。

    画扇又闭上眼睛，好半天，才叹了口气，缓缓吐出来四个字：“前世，杀过。”

    她不眠不休，顶着满身伤痕奔波数日，才终于回到顾府。

    曾经无数次牵着她的手说要带她回家的少年如今拥着她，声音颤抖。

    微风轻拂，吹得十三岁的顾衍之长发在风中扬起，在空中划过好看的弧度。他缓缓抬手，折下一支桃花藏于书页间，又将头低下。

    画扇轻哼了一声，将他放开，将方才落下的画卷捡起，展开：“这是？”

    彼时春色正好，顾府庭院中，桃花朵朵坠满枝丫，如锦似绣，绚烂若云霞。阳光透过桃花的缝隙洒落，白衣红袍的少年立于树下，人面桃花相映如画，一如往昔。

    她踩着满地的尸首自房中走出，所过之处，哀嚎声起，血流成河。

    “你若现在去京都，将顾衍之斩于剑下，今日种种，我都可以既往不咎。只要你将他杀了，我便给你解药，让你每月不用受这噬心之痛，还将这掌门之位传你，如何？”

    “画扇，我只有你了。”

    “害，也不知那小崽子藏哪去了，找半天都找不到，真能藏！还害我们被师父责罚！”

    “画扇——”顾衍之身体猛地一僵，试图躲避她的“攻击”，奈何被她牢牢压制着无法逃脱，只能忍不住发出“哈哈”的笑声，往日端着的雅正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微风轻拂，吹得车帘微微飘动，宝珠轻撞，发出细碎的声响，街市喧闹声也隐隐掺在其中，却丝毫不曾将车内旖旎扰乱。

    直到那个被她称为“师父”的男人挡住去路，她才回过神来，剑尖对准了眼前的男人，双目猩红，声音沙哑：

    几缕发丝从耳畔滑落，画扇歪了歪头，双手缓缓抬起送到唇边哈了口气，又迅速落在顾衍之腰间，手指轻轻挠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