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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枪声过后，听得见伍太骂骂咧咧起了床，走到了门边。
伍太不觉生出一种作呕的感觉。伍太挥了挥大手，下逐客令：“走开，你走开！”
天顾熬了一壶浓酽的茶。
其中一个机灵点的小个子就对伍太说：“伍队长，昨晚你不是老梦见那怪头总是往你房里滚么？何不把你房门打开，让我们进去瞧瞧，说不定还真滚进了里面呢。”
然而天顾等了许久，也没见一个娃儿的影子。外边的铜古巷一直平平静静，无声无息。偶尔有懒散的脚步声响过，瞬息间激起天顾的信心，但不一会儿那脚步声又消失在巷子的另一头。天顾有些泄气，轻轻叹息一声。
伍太说：“灯草，你做的好事。”
这样呆守了良久，伍太才把身子放开，僵尸般摆到了床上。菜花见有了动静，不觉在心里暖了一下，提起屁股，移到了还留着伍太气味的床沿上。
灯草也迷糊了，谁做的好事呢？让伍太遭这样的报应。
菜花就默默地搬把小椅，默默地坐一旁，离伍太不远不近，像只温驯的肥母狗。
伍太爬起来，把那怪头搂起，一甩，甩到了阶基下。
大家就实实地吓了一跳。
房子不宽，床底门后，一下子就搜了一个遍，哪里有什么脑壳，各人的脑壳都在各人脖子上，硬是没有多余的。
门“嘎”一声开了，伍太的脑壳嵌在了门上。几乎是同时，一个什么东西从门上方砸将下来，不偏不倚扣在伍太的脑门儿上。
伍太大约就是因为这个梦，才决定埋掉这一批尸体的。
十三
“不只是日本人，还是日本小队长。”
刚动锹，天上陡然下起大雨。伍太一伙只得匆匆掩了一层土上去，就离开山坳，落汤鸡般回到了镇上。
天顾的木屐一下一下地在老砖屋里响起来。老砖屋空洞，阴暗，而且有些潮湿，那单调的木屐声失却了以往的脆亮，显得有些沉沉的，幽幽的。
但灯草没有勾扳机。灯草的手垂了下来，枪眼朝向地下。灯草的眼光也收回到眼帘里，她抬着头，眼皮紧紧地合了拢去。
“没有错。”菜花自顾自地说，“只要一见那几根胡须，就错不了。”
灯草说：“我做的好事？”
在屋里转了两转，天顾举起紫色茶壶，
男女的身上犁两道不深不浅的血痕。
找头的人开始行动。
伍太第二天就让他那伙人把墙坎的尸体拉到了镇外的山坳上，挖了个大穴，要把这些尸体一穴埋掉。
伍太的身子这时还了阳似的，蠕动了一下。
众人又把铜古巷再搜了一遍，还是毫无结果。
“日本小队长？”
轻轻地，菜花说：“别生那颗头的气了，那颗头被你扔到阶基下后，被一只狗叼走了，它是再不会来吓你了。”
伍太的脑门儿前头，一个苍白的头颅在青石板上来回滚动了两下。最后不动弹了，那挖掉了眼珠的眼坑和敲走了牙齿的嘴巴，阴森地向伍太洞开着。
伍太无可奈何，把房门打开了。
伍太也一直没拢去。后来尸体拉到山坳上就要人穴了，伍太才走到尸堆旁，让人把那具无头无臂的残尸翻出来，想看看那究竟是个什么怪样。
菜花见伍太不但有了动静，还跟她搭起腔来，菜花的脸上就生动了许多。菜花心想，今晚的油壳澡总算没有白洗。菜花就有了把伍太逗得更开心的欲望。菜花接过伍太的话，说：“你知道那颗头是谁吗？”
伍太侧过头，瞪了菜花一眼。嘴边的几根胡子滑稽地弹了一下。
天顾熬茶很讲究。他每次都要用他那个有些红亮的竹筒取水，取的是铜古巷石山脚下的泉水。这泉水不是流入槽井里的井水，而是从槽井上方一个细细的泉眼渗出来的，接那泉水要工夫和耐心，半天才取得了半竹筒。用竹筒取的泉水不走味，也不会沾上巷里的灰尘和异味，煮茶最理想。水取回来，倒少量进高嘴铜壶里，洗过壶，再把茶叶倾进壶中，放文火上温烤。茶叶是上等的峒茶，谷雨那天从峒茶树枝尖上摘下来单独烤制的。待到壶里茶叶烤得半燥，发出了香味，再从竹筒里灌少量泉水人壶。这时加大火力，壶中很快沸腾，即用竹片刮去茶沫，茶水倒入准备饮茶的紫色茶壶中，晃几晃再泼掉，算是清洗了饮具。铜壶里的一道水处理掉后，才注入二道泉水，用文火慢慢煮。大约煮一个时辰，铜壶里的茶水出了香也出了味，再离火，倒进紫色茶壶里饮用。
灯草的脚边的石板立即火花四溅，硝烟味和岩石碎末弥漫起来，呛得灯草猛咳了两声。
菜花每晚进伍太的房都要用油壳水把个丰沛的身子洗得非常干净，非常细滑。她知道男人喜欢女人干净细滑的身子，而且越干净就越喜欢，越细滑就越喜欢，只要男人一喜欢，女人就有快活可享受了。
但菜花不急不忙。男人心里不痛快，你是撩不得的，只能默默守在身旁，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将不痛快一点一滴地释放出去。释放完了不痛快，剩下的全是痛快了，男人的气色就会变得灿烂，变得热烈。
小个子把那脑壳提到手上，搂到了镇外坳上，让脑壳和那断花般的脖子合在一处。然后众人动手，把尸体都扔进穴里。怕残尸上的脑袋离位，只得最后放进去，卡在其他的尸体中间。
有晶莹的泪水从灯草的眼角溢出。
菜花晚上又早早地进了伍太的屋。菜花还是穿着那蓝花布衫，淡淡的油壳香味从那蓝花布衫里面飘出来，招引着伍太的感觉。
伍太先望见了那个断蔸树花般的颈脖。喉骨间有一个小眼，像在无声地衷诉着什么。断脖两边是没了臂膀的肩膀，白色骨头支棱着，腐肉烂皮有一缕没一缕地吊着。看得出，这三个地方，都不是一刀就砍下的，而是一刀一刀割下来的，所以刀口才显得这样不规则。
小个子几个人就跟伍太踏进了门坎。
十一
天顾坐在木板前，一边有滋有味地品着紫色茶壶里的茶水，一边耐心地等待着。他相信镇里的娃儿会陆续走进老砖屋里的。
伍太“哎哟”一声，趴在了地上。
然而，那个怪头呢？并没有回到它原来的地方呀。伍太停下了脚步，瞥一眼尸体，对手下人说：“你们留三四个人在这里，把穴掘得更深一点。其余的回镇上去找那个头，一定给我找到！”
手下人照着办了。
这些尸体开始腐烂，上面爬着细细的白色虫子，让人起鸡皮疙瘩。难闻的臭气随风飘扬着，熏腥了半个镇子。
天顾站起来，望一眼敞开的门。觉得有些无聊，又坐下去，把目光收回来。
伍太松了一口气，要手下人掩土。
只见那脑壳从被子里滚出来，在床铺上重重地蹦了两下。
伍太把目光从残尸上收回来，在地上踱了两圈。伍太又想起昨晚菜花走后做的梦。这个梦几乎断断续续做了一个晚上，做得伍太有些心惊肉跳了。只要伍太一合上眼睛，那个脑壳就从阶基下滚了上来，滚过禾堂，滚进门坎，滚到伍太的枕边。那个脑壳上的眼洞、嘴洞，一下鼓起蛮大，一下又缩小到原样，仿佛有声音颤颤抖抖，从那三个忽大忽小的洞眼里一齐迸发出来：“把我、送、送回、去，送、送到我、我的、脖子、子、上……”
“啪啪啪啪……”
可这晚上，菜花没享受到快活。
伍太说：“当然错不了，你跟他睡过觉，像啃我嘴上的胡须一样，也啃过他嘴上的胡须。我没说错吧？”
伍太没兴趣答理菜花。他坐在床边，嘴巴鼻孔都朝着楼板，目光呆呆痴痴，挂在楼板下的蜘蛛网里。菜花身上的油亮丝毫发挥不出引诱男人的功能。
菜花不得不站起来，向门边走去。出了门还回头瞟了一眼，一脸的委屈。菜花想，今晚这个油壳澡还是白洗了。
天顾捧着他那装满浓茶的紫色茶壶，去了老砖屋。
伍太说：“屁，我还怕它吓？”
灯草又勾了几下扳机。
只见灯草一咬牙，手中食指使足劲，狠狠地勾住了扳机。
“咯、咯、咯咯咯……”怪头滚着，弹着，最后掉进基脚的水坑里。
天顾平时少有工夫煮这样的茶水，一定是碰上了喜人的事才这样煮茶品味。天顾今天觉得也要碰上喜人的事了。
菜花用油壳水洗了身子。
“看来那脑壳是没办法自己滚进这房子的。”大家就嘀咕。
镇上的娃儿也很少来糟蹋这些腐尸了，伍太他们拉走尸体时，娃儿们只远远地看着，并不近前。大概对这些尸体的厌恶逐渐取代了那刻骨的激愤的仇恨。
只得又往门外走。走到门外，那小个子又踱了回去，把伍太那缩在床角的被子抓过来，用力就是一掀。
十二
“还有谁！日本人。”
天顾一壶茶水都快喝完了。
“就是那个被你击杀的日本小队长。今早晨我跑到阶基下看过了，他的嘴巴边也有几根稀稀的胡须，跟你一样。”
怎能会不来呢？墙坎下的尸体已经埋掉了，娃儿们怎么会还不来呢？
“谁在外面放他娘的枪！”伍太在房里高声叫。
那头现在在哪里呢？伍太心下想，若把那头合到这断脖上，又该是一个什么样子？照菜花说的，那头已被狗叼走了，也许有可能。那么那两只手臂呢？伍太不得而知。
可找了一个上午，却不见那头的影子。下午继续找，把镇里镇外的坑坑洼洼，砖缝石洞也搜遍了，仍然一无所获。还找来了菜花，她跟伍太说过的，看见狗叼走了那个头，到底叼往哪个方向去了？菜花说，她看见狗叼走了那个头，这不假；并且她看见是叼往铜古巷那边去的，但究竟叼到哪个角落里却不清楚了。
] 枪声过后，听得见伍太骂骂咧咧起了床，走到了门边。
伍太不觉生出一种作呕的感觉。伍太挥了挥大手，下逐客令：“走开，你走开！”
天顾熬了一壶浓酽的茶。
其中一个机灵点的小个子就对伍太说：“伍队长，昨晚你不是老梦见那怪头总是往你房里滚么？何不把你房门打开，让我们进去瞧瞧，说不定还真滚进了里面呢。”
然而天顾等了许久，也没见一个娃儿的影子。外边的铜古巷一直平平静静，无声无息。偶尔有懒散的脚步声响过，瞬息间激起天顾的信心，但不一会儿那脚步声又消失在巷子的另一头。天顾有些泄气，轻轻叹息一声。
伍太说：“灯草，你做的好事。”
这样呆守了良久，伍太才把身子放开，僵尸般摆到了床上。菜花见有了动静，不觉在心里暖了一下，提起屁股，移到了还留着伍太气味的床沿上。
灯草也迷糊了，谁做的好事呢？让伍太遭这样的报应。
菜花就默默地搬把小椅，默默地坐一旁，离伍太不远不近，像只温驯的肥母狗。
伍太爬起来，把那怪头搂起，一甩，甩到了阶基下。
大家就实实地吓了一跳。
房子不宽，床底门后，一下子就搜了一个遍，哪里有什么脑壳，各人的脑壳都在各人脖子上，硬是没有多余的。
门“嘎”一声开了，伍太的脑壳嵌在了门上。几乎是同时，一个什么东西从门上方砸将下来，不偏不倚扣在伍太的脑门儿上。
伍太大约就是因为这个梦，才决定埋掉这一批尸体的。
十三
“不只是日本人，还是日本小队长。”
刚动锹，天上陡然下起大雨。伍太一伙只得匆匆掩了一层土上去，就离开山坳，落汤鸡般回到了镇上。
天顾的木屐一下一下地在老砖屋里响起来。老砖屋空洞，阴暗，而且有些潮湿，那单调的木屐声失却了以往的脆亮，显得有些沉沉的，幽幽的。
但灯草没有勾扳机。灯草的手垂了下来，枪眼朝向地下。灯草的眼光也收回到眼帘里，她抬着头，眼皮紧紧地合了拢去。
“没有错。”菜花自顾自地说，“只要一见那几根胡须，就错不了。”
灯草说：“我做的好事？”
在屋里转了两转，天顾举起紫色茶壶，
男女的身上犁两道不深不浅的血痕。
找头的人开始行动。
伍太第二天就让他那伙人把墙坎的尸体拉到了镇外的山坳上，挖了个大穴，要把这些尸体一穴埋掉。
伍太的身子这时还了阳似的，蠕动了一下。
众人又把铜古巷再搜了一遍，还是毫无结果。
“日本小队长？”
轻轻地，菜花说：“别生那颗头的气了，那颗头被你扔到阶基下后，被一只狗叼走了，它是再不会来吓你了。”
伍太的脑门儿前头，一个苍白的头颅在青石板上来回滚动了两下。最后不动弹了，那挖掉了眼珠的眼坑和敲走了牙齿的嘴巴，阴森地向伍太洞开着。
伍太无可奈何，把房门打开了。
伍太也一直没拢去。后来尸体拉到山坳上就要人穴了，伍太才走到尸堆旁，让人把那具无头无臂的残尸翻出来，想看看那究竟是个什么怪样。
菜花见伍太不但有了动静，还跟她搭起腔来，菜花的脸上就生动了许多。菜花心想，今晚的油壳澡总算没有白洗。菜花就有了把伍太逗得更开心的欲望。菜花接过伍太的话，说：“你知道那颗头是谁吗？”
伍太侧过头，瞪了菜花一眼。嘴边的几根胡子滑稽地弹了一下。
天顾熬茶很讲究。他每次都要用他那个有些红亮的竹筒取水，取的是铜古巷石山脚下的泉水。这泉水不是流入槽井里的井水，而是从槽井上方一个细细的泉眼渗出来的，接那泉水要工夫和耐心，半天才取得了半竹筒。用竹筒取的泉水不走味，也不会沾上巷里的灰尘和异味，煮茶最理想。水取回来，倒少量进高嘴铜壶里，洗过壶，再把茶叶倾进壶中，放文火上温烤。茶叶是上等的峒茶，谷雨那天从峒茶树枝尖上摘下来单独烤制的。待到壶里茶叶烤得半燥，发出了香味，再从竹筒里灌少量泉水人壶。这时加大火力，壶中很快沸腾，即用竹片刮去茶沫，茶水倒入准备饮茶的紫色茶壶中，晃几晃再泼掉，算是清洗了饮具。铜壶里的一道水处理掉后，才注入二道泉水，用文火慢慢煮。大约煮一个时辰，铜壶里的茶水出了香也出了味，再离火，倒进紫色茶壶里饮用。
灯草的脚边的石板立即火花四溅，硝烟味和岩石碎末弥漫起来，呛得灯草猛咳了两声。
菜花每晚进伍太的房都要用油壳水把个丰沛的身子洗得非常干净，非常细滑。她知道男人喜欢女人干净细滑的身子，而且越干净就越喜欢，越细滑就越喜欢，只要男人一喜欢，女人就有快活可享受了。
但菜花不急不忙。男人心里不痛快，你是撩不得的，只能默默守在身旁，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将不痛快一点一滴地释放出去。释放完了不痛快，剩下的全是痛快了，男人的气色就会变得灿烂，变得热烈。
小个子把那脑壳提到手上，搂到了镇外坳上，让脑壳和那断花般的脖子合在一处。然后众人动手，把尸体都扔进穴里。怕残尸上的脑袋离位，只得最后放进去，卡在其他的尸体中间。
有晶莹的泪水从灯草的眼角溢出。
菜花晚上又早早地进了伍太的屋。菜花还是穿着那蓝花布衫，淡淡的油壳香味从那蓝花布衫里面飘出来，招引着伍太的感觉。
伍太先望见了那个断蔸树花般的颈脖。喉骨间有一个小眼，像在无声地衷诉着什么。断脖两边是没了臂膀的肩膀，白色骨头支棱着，腐肉烂皮有一缕没一缕地吊着。看得出，这三个地方，都不是一刀就砍下的，而是一刀一刀割下来的，所以刀口才显得这样不规则。
小个子几个人就跟伍太踏进了门坎。
十一
天顾坐在木板前，一边有滋有味地品着紫色茶壶里的茶水，一边耐心地等待着。他相信镇里的娃儿会陆续走进老砖屋里的。
伍太“哎哟”一声，趴在了地上。
然而，那个怪头呢？并没有回到它原来的地方呀。伍太停下了脚步，瞥一眼尸体，对手下人说：“你们留三四个人在这里，把穴掘得更深一点。其余的回镇上去找那个头，一定给我找到！”
手下人照着办了。
这些尸体开始腐烂，上面爬着细细的白色虫子，让人起鸡皮疙瘩。难闻的臭气随风飘扬着，熏腥了半个镇子。
天顾站起来，望一眼敞开的门。觉得有些无聊，又坐下去，把目光收回来。
伍太松了一口气，要手下人掩土。
只见那脑壳从被子里滚出来，在床铺上重重地蹦了两下。
伍太把目光从残尸上收回来，在地上踱了两圈。伍太又想起昨晚菜花走后做的梦。这个梦几乎断断续续做了一个晚上，做得伍太有些心惊肉跳了。只要伍太一合上眼睛，那个脑壳就从阶基下滚了上来，滚过禾堂，滚进门坎，滚到伍太的枕边。那个脑壳上的眼洞、嘴洞，一下鼓起蛮大，一下又缩小到原样，仿佛有声音颤颤抖抖，从那三个忽大忽小的洞眼里一齐迸发出来：“把我、送、送回、去，送、送到我、我的、脖子、子、上……”
“啪啪啪啪……”
可这晚上，菜花没享受到快活。
伍太说：“当然错不了，你跟他睡过觉，像啃我嘴上的胡须一样，也啃过他嘴上的胡须。我没说错吧？”
伍太没兴趣答理菜花。他坐在床边，嘴巴鼻孔都朝着楼板，目光呆呆痴痴，挂在楼板下的蜘蛛网里。菜花身上的油亮丝毫发挥不出引诱男人的功能。
菜花不得不站起来，向门边走去。出了门还回头瞟了一眼，一脸的委屈。菜花想，今晚这个油壳澡还是白洗了。
天顾捧着他那装满浓茶的紫色茶壶，去了老砖屋。
伍太说：“屁，我还怕它吓？”
灯草又勾了几下扳机。
只见灯草一咬牙，手中食指使足劲，狠狠地勾住了扳机。
“咯、咯、咯咯咯……”怪头滚着，弹着，最后掉进基脚的水坑里。
天顾平时少有工夫煮这样的茶水，一定是碰上了喜人的事才这样煮茶品味。天顾今天觉得也要碰上喜人的事了。
菜花用油壳水洗了身子。
“看来那脑壳是没办法自己滚进这房子的。”大家就嘀咕。
镇上的娃儿也很少来糟蹋这些腐尸了，伍太他们拉走尸体时，娃儿们只远远地看着，并不近前。大概对这些尸体的厌恶逐渐取代了那刻骨的激愤的仇恨。
只得又往门外走。走到门外，那小个子又踱了回去，把伍太那缩在床角的被子抓过来，用力就是一掀。
十二
“还有谁！日本人。”
天顾一壶茶水都快喝完了。
“就是那个被你击杀的日本小队长。今早晨我跑到阶基下看过了，他的嘴巴边也有几根稀稀的胡须，跟你一样。”
怎能会不来呢？墙坎下的尸体已经埋掉了，娃儿们怎么会还不来呢？
“谁在外面放他娘的枪！”伍太在房里高声叫。
那头现在在哪里呢？伍太心下想，若把那头合到这断脖上，又该是一个什么样子？照菜花说的，那头已被狗叼走了，也许有可能。那么那两只手臂呢？伍太不得而知。
可找了一个上午，却不见那头的影子。下午继续找，把镇里镇外的坑坑洼洼，砖缝石洞也搜遍了，仍然一无所获。还找来了菜花，她跟伍太说过的，看见狗叼走了那个头，到底叼往哪个方向去了？菜花说，她看见狗叼走了那个头，这不假；并且她看见是叼往铜古巷那边去的，但究竟叼到哪个角落里却不清楚了。